8047　“企业怪物”任天堂

　　Author :王昭栋　姜波

　　Issue : 总第 156期

　　Provenance :《经济日报》

　　Date :1994.3.23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一个不到千人的中小企业，硬是把松下、日立、东芝、索尼、日产、本田、三洋等这些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的国际驰名大企业甩在了后边，而且，在世界各国几乎是家喻户晓。

　　一

　　位于京都东山区福稻上高松町的任天堂公司，没有耀眼的门脸，没有鲜花绿草，没有高楼大厦，更没有豪华的大理石地面、真皮沙发、玻璃吊灯等，五栋三四层高的楼房掩映在民房与寺庙之间。我们东寻西找，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拍摄角度。这外表印象，不要说松下、东芝等日本大企业，就是跟 我国国内一些企业相比，也显得有些寒酸。人们绝对想不到：这竟是世界驰名的企业；更想不到，这是日本有名的大财主！

　　根据1993年3月的决算结果，任天堂公司税前利润为1684亿日元，实际上居日本第3位。第1位是赫赫有名的丰田公司，这是拥有7万多名职员、近3万家中小企业为之配套的“产业群”。第2位是日本电报电话公司，民营化前曾垄断了日本的通讯业，现在的职工总数仍多达23万人。而任天堂只有950人!人均纯利润为9000多万日元，按当年国际汇率，相当于每人每年创利80万美元。这恐怕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企业都望尘莫及的。

　　眼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飞快地流入任天堂的腰包，日本产业界、尤其是制造业的为之震惊、为之迷茫：这个小小的“企业怪物”难道有变钞票的神法?的确，任天堂株式会社有点怪，甚至怪得不可思议。

　　——社史怪。创业后的90多年时间里，一直在手工作坊、街道工厂的水平上徘徊，不要说是国际上，就是在日本也知之者寥寥。进入80年代，却如同变魔术一般，一跃而起，如日中天，成为威震全球的暴发户。

　　——社貌怪。总社规模实在小得可怜，其面积还没有一所普通中学大，年纯利润竟达800多亿日元!既不是金融业、又不属于不动产业，是一实实在在的制造业企业，却没有自己的生产线！

　　——社风怪。在日本一般大企业，官至部长级，就有上百万日元的交际费，但钱多得没法花的任天堂却一日元也不给；任天堂赚了大钱，可职工工资收入并不是很高，即使是设计开发出新产品、为公司赚了上百亿日元的人，也不过是多拿点儿奖金而已。任天堂有个“规矩”：大家都是平等的，任天堂里没有英雄。

　　—社长怪。总经理山内溥完全没有“企业家”的风采，他既不愿社交，也不愿在经济界组织中任职，更不愿出席宴会。他的最大乐趣就是干活。唯一的业余爱好是同京都的另一个“怪人”——一家半导体厂家的老板一起下围棋。用他自己的话说：既不曾立大志。也未想过创伟业，今天的成功不过是多次碰壁后的一种幸运而已”

　　二

　　只有怪奇，才有非凡。

　　1989年，在京都下京区一条大街上，一个名叫山内房治郎的人开了一间小作坊，专做纸牌；过了十几年，即1907年才进化到做扑克牌，有时还做点儿麻将、象棋什么的。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坚守着小本经营。虽说公司名字变来变去，不过是维持着香火未断罢了。到了1949年，山内房治郎的重孙子山内溥主持家政，他大学没读完，便告别了早稻田大学的法律系。他毕竟不同于祖辈，千方百计地开展多种经营，无奈天地有限，插翅难飞，折腾了十多年，只不过是由无限公司改名有限公司，股票在地方交易所上市。1963年，正式改名为“任天堂株式会社”。

　　1964年，东京举办了奥林匹克运动会，这是日本经济高速起飞的催化剂。任天堂也柳暗花明又一村。任天堂把扑克做得更精致、更耐磨、更难留下记号；塑料扑克问世了，米老鼠、唐老鸭也上了扑克，大受人们的欢迎。这时，公司开始招收理工科大学毕业生，尝试向扑克以外的天地发展。娱乐商品往往流行时间很短，3个月或半年便风向大转，很难形成长期固定的大规模生产线。任天堂尝试了很久、摸索了很久，往往东西造出来却卖不掉。10年过去了，除了扑克做得更精美外，得到的只是无数痛苦的教训。

　　1975年，日本兴起了电子游戏机热，娱乐产业的各厂家争先恐后投巨资。任天堂岂能坐失良机?任天堂举资下注，试图一搏。然而，正值刚起步阶段，石油危机导致的经济衰退也使其萧条。不出1年，所有卷入电子游戏业的厂家全垮掉了，唯一留下的任天堂也是惨淡经营。最后，还是靠扑克牌得以延命。真是起之于扑克牌，得救于扑克牌。所以，直到今天，飞黄腾达的任天堂仍对扑克牌充满感情，坚持生产。

　　刚出土的嫩芽便遭到腥风秽雨的摧残。任天堂在痛苦中搏斗，也在痛苦中思索。电子产业是未来经济的基石，而游戏业最能发挥电子的优势；机会稍纵即逝，在挑战中退让，只能守着扑克摊子而难有作为了。任天堂冒着风险，再度投资，向电子游戏业发起冲击。1977年，与三菱电机合作，开发出面向家庭的录像游戏软件；1978年再开发出用小型电子计算机操作的游戏软盘；1979年，又开发出大型游戏机。如果说这些仅仅是摸索起步的话，那么1980年开发的液晶电子游戏与数字表盘相结合的游戏表则是一个飞跃。这种家庭用的游戏表很快风靡日本。任天堂委托加工，30个协作厂昼夜运转，市场上还是供不应求。这时，受第二次石油危机的影响，日本经济开始了持续3年的不景气，但任天堂一枝独秀。光是1980年，这游戏盘就卖出了6000万套，奠定了迈向现代企业的根基。

　　就在任天堂斗志昂扬地闯天下之际，却受到意想不到的打击：一种产品走红，千万家争相仿造。等任天堂醒过劲来准备申请专利保护时，已经来不及了。从申请专利到专利得到认定之间有个时间差。正是这个时间差，竟把任天堂从日本游戏表市场上挤出去了。这沉痛的教训使任天堂刻骨铭心：一定要用专利保护软件技术，维护商品的生命。

　　好在任天堂留了一手。在日本企业狂风急雨般向海外、尤其是向北美投资之前，早在那电子游戏业刚起步的1980年，任天堂就独具卓识，到北美去淘金。首先在美国纽约州设立分公司；1982年在西雅图设立分公司；1983年在加拿大温哥华设立分公司。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日本有北美。任天堂开发出一种新软件，已不是以前那些固定过程的游戏，而是用动画片的形式，展示出光彩夺目的映像，并具有一定的情节，使电子游戏向着更复杂更高级的方向发展。只要人们往街头或店里的机器里投币，便可以参与游戏过程，决定游戏结果。这种“傻瓜孔格”的软件马上在美国引起轰动，成为千百万少年儿童追逐的目标。

　　三

　　任天堂发家了，任天堂成名了。但在日本国内市场，电子游戏业仍是群雄混战的“战国”局面，任天堂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在分析市场、开发商品的过程中，任天堂看到了一个市场缝隙，也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契机：廉价而实用的家庭电子游戏机将有着广阔的开发前景。

　　任天堂迈出了构筑“游戏帝国”的最关键的一步。

　　1983年7月，第一批家用游戏机推上市场。别的厂家都申明自己的机子不但可以打游戏，还可以搞计算、搞编排，用于学习，具有多种功能。任天堂反其道而行之，公开声称：这种游戏机的唯一功能就是打游戏，别无他用。别人的价格在30000—50000日元之间，任天堂的价格只有14800日元。这是一个低得使人们都无法相信的价格，上市后马上抢购一空。生产线加班运转也供不应求，其他6家游戏机厂家全被打垮了。

　　虽说家用游戏机使不少孩子沉溺其中而影响学习，遭到家长们的强烈谴责，但这的确是电子游戏业的一场革命。这使得只能在街头或店里操作的电子游戏“飞入寻常百姓家”。因此，任天堂的游戏机独步于市场，常盛而不衰，到1985年便突破500万台大关。1989年一种新型的游戏机——微型便携的“少年斗志”投入生产并上市，1990年又研制了能容纳6个特制集成电路板、具有更清晰画面和更逼真立体声的“超级游戏机”。

　　从1983年首次推出家庭游戏机起，在10年的时间里，任天堂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不断变换花样，为自己的游戏机设计了106套专用游戏卡，一次次撩拨起消费者的欲望，一次次煽动着市场的热浪。任天堂游戏卡在国内累计销售3.25亿个，在海外累计销售4亿个。大把大把的钞票不停歇地流入任天堂的腰包，昔日的街道工厂一跃成为世界驰名的“大企业”。

　　四

　　对于这个“暴发户”，日本舆论界比较冷静，但产业界却蜚声四起。有人攻击任天堂搞市场垄断，有人指责任天堂太狠太毒，盘剥加工工厂，自己没有生产线，又不必担心库存积压，简直是拿着软件大棒坐等收钱。

　　任天堂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开发软件决不是轻而易举的。首先要质量好，又要有情趣，吸引人，还不能有暴力、黄色的内容。制作一个软件，需要有剧本、设计、音乐、程序等多方面人才；而且，为了满足多方面需求，收集信息、分析市场是至关重要的，生产者往往在1年前就要设计适应于新硬件的软件游戏卡。设计者拿大头理所当然。

　　曾经被打垮的一些厂家利用社会舆论，不断跃跃欲试，想利用任天堂的硬件网，自己生产软件。吃过苦头的任天堂寸步不让，不惜一切手段保护自己的软件技术。要生产?可以。给你3套软件，但只能得加工费。嫌钱少?拜拜，坐蹭车没门。说我垄断?我不保护自己，没人会保护我。说我赚大钱?你们当初怎么不往硬件上下大本钱?

　　在最近的5年里，任天堂的营业额扩大了3倍。由于自己没有生产线，不需要多少设备投资费，所以其利润率高达30%!目前，任天堂独占日本电子游戏软件市场的90%，把1/3的玩具店纳入麾下，出现了2000多个任天堂玩具专柜。虽说日本另一个电子游戏厂家世嘉的上升势头很猛，松下、索尼等“电子巨人”也开始渗入游戏业，但任天堂似科根本没放在眼里，颇有“打遍天下无敌手”之感。任天堂公开声称：“我们没有竞争对手。与我们竞争的，是我们自己。”

　　任天堂，这个企业怪物，真是魅力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