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7　十八年过得怎么样　百姓感觉挺不错

　　Author :王安

　　Issue : 总第 198期

　　Provenance :南方周末

　　Date :1997.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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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多了

　　今天掏10块钱，像18年前掏1块钱的感觉。这固然是因为物价涨了，但背景是老百姓的钱多了。如果只有前者而没有后者，老百姓还不反了?所以，18年改革开放以来，对老百姓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钱多了。1978年居民银行里的存款只有210.6亿元，而今则达4.5万亿，加上居民手头的零花钱6000多亿元，外币300多亿美元（折合人民币2500亿至3000亿元），这三项共计5.4万亿元。即使以十当一，这钱也是大大增加的，而且这个增加是加速度的：居民储蓄余额第一个一万亿用了40多年，第二个一万亿用了两年，第三个一万亿仅用了一年。以后的事还难说，但中国肯定与俄罗斯不是一码事，绝到不了以万当一的窘地。中国的物价涨得不慢，但那是16年（1978年到1994年，扣除物价因素）国内生产总值年均递增9.4％的副产品。再这么干10年，中国了不得。

　　三大件太可笑了

　　如果光是钱多了，而实际生活并没有提高，那不是白干啦?一大堆钱有什么用，上厕所都嫌硬。花钱最有劲头的是娶媳妇，置办得像模像样里外生辉。且不说五六十年代的钢笔、手表和收音机三大件，18年前的三大件是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但没两天就变成老四件单门电冰箱、单缸洗衣机、黑白电视机和收录机。当年一大时髦是身穿喇叭裤，手提大号录音机满街巡视（后来改手机了，录音机给那些退休的老婆婆们跳健身操或练气功专用）。后来又有了新五件彩电、双门电冰箱、双缸洗衣机、高级音响和高级照相机。这世道却越来越说不清了——如今的几大件是什么?如今人们向往的是汽车住房家庭影院，玩的是蹦极滑雪新马泰。谁还没点追求。

　　要穿纯棉的

　　上中学时（70年代中），老师讲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十分幸福，比如我们都穿布衣服，纯绵的，日本人就特羡慕，但他们没有那么多棉花。后来曾有学校提出要置办校服，引起一场讨论：这是不是不够艰苦朴素?是不是增加了家长负担?再后来，的确良、涤卡、三合一很流行了些时候，布票也取消了，校服也有了。现在人们又反过来喜欢布衣服，纯棉的。

　　发愁减肥

　　朝鲜电影中那个能挣600工分的胖姑娘形象早已不受中国人青睐了，而中国人发愁的是这肥怎么就那么难减?!尽管减肥药减肥茶满天飞，健美师傅在电视里笑得灿烂，中国的胖子已超过7000万。胖的功劳自然是因为吃得好。吃得太好当然有副作用：天天像过年，到了真过年时，反而没胃口了。忆苦方能思甜。粮食增产

　　吃是胖的基础，粮是吃的基础。中国粮食产量从1978年的3.05亿吨增加到1994年的4.45亿吨，而这一增加在这样的背景下尤为不易：1978年到1993年人口增加2.2亿，耕地却减少6432万亩（相当于一个四川省的总耕地面积）。人能改造自然，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注重的是如何与自然和睦相处。于是许多人以递上再生纸做的名片为荣，许多地方禁止使用一次性饭盒，中央咬牙下决心关闭15种污染严重的小工业。

　　发　财

　　中国人很有些富了，其中一些人大富了，而所有的富都是抓住了机会，抓住了国家的大机会，所谓大河有水小河满。据说有这样几次机会：其一，价格双轨制，有本事平价搞出物资，转手市价卖掉，自然腰包鼓鼓。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或许根本没有投资，只拿到领导的条子；二是充其量这只是商品的流通。其二，利率差价，在通货膨胀明显高过银行利率的年头，谁能用真正的银行挂牌利率贷出款来，往社会上一放，便有巨大的利率差，这有点金融资本的运作味了。其三，房地产批租，这是权力、实业与资金混合操作，层次当更高些。其四，炒股，深不可测，暴利骇人。眼下的机会是，国有企业的抓大放小，谁拿住了“小”，便

　　成了新一代的有产阶层。

　　国家放权

　　国家放权是坚决的。商品品种上，1979年国家计划收购和调动的达65种，1993年只剩下15种。而据国家计委市场与价格研究所的报告，目前中国政府在商品流通环节和生产环节的行政管制程度为20％左右，行政管制的劳动力总数约1.8亿人，占城乡从业人员总数的30％，金融机构的管制最高，达72％。除去政府管制，余下的便是市场化程度，中国经济总体市场的程度在65％左右，已接近准市场经济国家的水平。

　　单位不是爹妈

　　改革的方向之一是，让经济单位像个经济单位。但许多人想的是最好还是行政单位。据一项调查，97.5％的人认为单位应负责医疗保险，96.6％的人认为单位应负责退休保险，91.8％的人认为单位应负责住房，85.9％的人认为单位应调解家庭纠纷，82.6％的人认为单位应安排子女上学就业，45.1％的人认为单位应负责处理职工离婚。人的想法是很难改变的，所以树人要百年。

　　下　岗

　　改革肯定有不高兴的事，最不高兴的是没工作。改革开放18年来，工作机会多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抓住机会，也不是每时都有机会工作。最早，没有工作叫待业，1979年从乡下返城的知青有上千万人，变成待业青年。慢慢地可以叫失业了。1991年喊得最响的是砸三铁：铁交椅，铁工资，铁饭碗。有省长提出，年内要有60％的企业砸破三铁，官不做了，吃口百姓饭还是可以的；工资多点少点，总还是有；最吓人的是饭碗砸了，真要扎脖子。1991年正碰上市场疲软（这是新中国第一次遇到的，而且造了这么个新名词，不叫经济萧条），于是反响强烈。有人指出：上岗有危机感，下岗有饥饿感，这种说法把工人当做了改革的对象，这样还靠谁来搞改革?1991年的砸三铁无声无息了。转过1993年，下岗的职工并没有减少，如今有900多万。凭心而论，这个改革的阵痛和牺牲是要整个社会来承担的，不论是政府还是百姓，都推脱不掉。社会地位

　　1992年，中国人民大学舆论研究所对中国各类人员社会形象的评价调查从高到低列为：1、教师，2、军人，3、工人，4、科技人员，5、农民，6、大学生，7、医生，8、作家，9、记者，10、编辑，11、警察，12、法律工作者，13、领导干部，14、商业服务业人员，15、企业家，16、歌星演员，17、保险从业者，18、工商税务人员，19、个体户。1996年另一项调查排序是：1、科学家，2、政府官员，3、教师，4、医生，5、律师，6、厂长经理，7、军人，8、私营企业主，9、演员，10、外资企业雇员，11、工人，12、服务业人员，13、农民。这两次调查不可以完全类比，但可以看出，人们的眼光变得实际了。实际是什么?有知识的人挣钱多了，于是排序就靠前了。

　　扶　贫

　　任何国家都有贫困。中国农村约有6500万贫困人口，年收入不足530元，有1250万城镇居民处在月收入不到160元的贫困状况，占城镇居民总数的5％。江泽民主席已向世界宣布，在本世纪内消除贫困。贫困的标准也在改变。按国务院规定，1985年末，农民年人均口粮200公斤，年人均纯收入200元为温饱线。如今这一标准已是人均口粮300公斤，人均纯收人600元（特困标准是人均口粮250公斤，人均纯收入400元）。现在贫困县的标准是：70％以上的农村人均口粮在650公斤

　　以下，纯收入在1000元以下。100多年前，马克思就讲过这个意思：将来生产力发展了，也许工人都用上了电灯，但社会上还是有贫富差别，还会有穷人。

　　异军突起过了河

　　这些年，非国有经济长得茁壮。以工业产值比重为例，1978年非国有只占22.4％，此后80年代每年以2个百分点递增，1992年以后更以每年4个百分点递增，且当年第一次占领了半壁江山，达51.9％，1993年更达到56.9％。专家认为，这种发展不能说是事先计划或设计好的，不是某种配套改革规划的结果，而基本上是一种开始时意想不到的并因此而被形容为异军突起的摸着石头过了河。与此同时，国家收入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也明显下降。1978年国家占到31.6％，到1993年只占14％左右（其中，中央财政收入占全部财政收入的比重由1985年的37.9％降为1993年的33％）。在这同一时期，集体收入的比重由17.9％上升到21％左右。最大的是个人收入，由49％上升到65％左右。而1985年之前是农民的收入增加快，之后是城镇百姓热闹。

　　生活不知不觉变了

　　家具：在国有的博物馆里，乡镇企业的家具铺天盖地。

　　自行车：据说天津60个厂家，全部合资了。山地车，火!又不火了。

　　冰激凌：八喜、新大陆、美登高、罗格、泡妞，几天不见就新人辈出。北冰洋呢?

　　书摊：最潮的书到这来寻。也是官方巡查的重点。很奇怪的，在北京西绒线胡同的新华书店，外面变化多端我自岿然不动，读者杂志进门仍要单位开介绍信。

　　商店：个体、集体、合资各争其勇。连最代表国家的北京友谊商店也出租了柜台——1990年后，商业部曾几次禁止出租柜台。

　　房子：公房卖卖停停。离婚最大的障碍还是房子。

　　学校：私立学校会不会出贵族?

　　医院：郎中、合资医院、狗诊所并立。小病小灾，还是去药店自己治治。

　　面的：在北京自生自灭，往外线转移，都已被私人买下。

　　公共汽车：承包了。

　　电信：装电话容易了。虽还垄断着，但杀进个联通，手机市场杀个天昏地暗。

　　劳务市场：家庭教师、木匠、保姆，要啥有啥。小心人贩子，尤喜贩女大学生。

　　蔬菜：土豆和大白菜丢掉了北方冬季“当家菜”的交椅。那时候，城里人家楼道里阳台上堆满了大白菜，且一棵棵用报纸包好。

　　天安门：1988年1月1日起，中国人花10块钱，外国人花30块钱，便能上城楼上去挥挥手。

　　有偿新闻：报纸上的白纸黑字不可全信。过去多是出于政治需要而扯谎，比如亩产万斤；现在多是经济上的原因，拿了红包就说某厂搞得好，某经理大胆改革云云。有趣的是，现在有政府有企业奖励记者吹捧了自己，也有记者专访政府企业被收了采访费。

　　广告：记得最早的广告是冀县暖气片，如今广告上了卫星上了运动员前胸后背。

　　上大学：全部自费。爹妈从小孩小学毕业开始攒学费。同时，大学毕业也没那么多分配和服从分配的义务了。

　　送礼：1994年中国12周岁以上的6亿居民一年中用于办私事送礼的费用为人均118元。

　　过年：打电话拜年，不许放鞭炮。

　　新玩艺：保险单，信用卡，国库券，股票，基金，奖券，邮卡，集资，礼品券，债券，外债，遗产税，个人所得税，邮政储蓄异地存取。

　　新名词：板爷（拉平板车的），倒爷，款爷，息爷（吃息族）——全是腕儿。打官司，假冒伪劣，通货膨胀，傍大款——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国两制，复关，托福，网虫（沉迷电脑网络者），卡拉OK，名模，追星族，下海，希望工程，电子小鸡——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自杀，老虎机，电脑病毒，洋垃圾——最好别沾。梅毒，大麻，腐败，车匪路霸——没事别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