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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多收了三五斗 食堂版本
大学B区最大的“现代化学生餐厅”(引号内为学校处长语),横七竖八扔着学生的课本和水杯。排队抢饭的是中午刚下课的大学生,把打饭窗口塞得很满。高高举起的饭盒里空空如也,一晃一晃地,填没了这只手和那只手之间的空隙。餐桌之间是仅容一个人走的过道,打饭口就在过道的那一头。晌午的太阳光从落满苍蝇的窗户斜射进来,光柱子落在饭桌上晃动着的几把勺子上。
那些拿勺子的一下课就抢饭出来,到了食堂,气也不透一口,便来到打饭口前面占卜他们的命运。
“鸡骨头五块,茄子三块,”饭口里的伙工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
“什么!”勺子朋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鸡骨头在上学期里,你们不是卖三块么?”
“一块五也卖过,不要说三块。”
“哪里有涨得这样利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的学生象潮水一般涌来吃饭,过几天还要涨呢!”
刚才出力抢饭犹如百米赛跑似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天天照应,抢饭的人不很挤,教授也提前下课,饭卡里还多充这么三五块,谁都以为该得打一打牙祭了。
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日更坏的课兆!
“还是不要打饭吃的好,我们回去吃泡面吧!”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伙工冷笑着,“你们不打饭,人家就穷死了么?各学院多的是留在B区的大二学生,头几批还没打完饭,大一下课的新生就要涌来了。现在全校的辅导员,教工,修理地球的民工也多得是,一会儿马上又有几批涌来了。”
科大的辅导员,教工,修理地球的民工,那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不打那已经挤到了饭口前的饭,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打饭呢?下午的课还是要上的,为了保持体力,高效率听课,下午的篮球赛,晚上的自习是要靠饭来产生能量的。
“我们挤到A区餐厅去打饭吧,”在A餐厅,或许有比较便宜的饭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伙工又来了一个“嗤”,摸着青光的下巴说道:“不要说A区,就是跑到C区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这两天的价钱是鸡骨头五块,茄子三块。”
“到A区去打饭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A区要过操场,知道要浪费我们多少时间!就说已经浪费了这么久,哪里知道那里还有没有饭?”
“大叔,能不能便宜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便宜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现代化学生餐厅’是拿学校的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便宜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贵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上学期的鸡骨头是三块,这学期的又卖到五块,不,你大叔说的,一块五也卖过;我们想,这学期大一新生入校,来打饭的人更多了,总该比三块便宜一点吧。哪里知道却卖到五块!”
“大叔,就是上学期的老价钱,三块吧。”
“大叔,读书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另一位伙工听得厌烦,把嘴里的香烟屁股扔到过道,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贵,不要打饭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罗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饭,不卖给你们,有别人的好卖。你们看,又有几群学生挤过来了。”
三四个高举着的饭盒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过来,饭盒后面是充满着希望的年轻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不锈钢的勺子上。
“听听看,今天什么价钱。”
“比上学期都不如,居然鸡骨头卖五块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饿了一上午的空空如也的胃可总得有点什么填充;而且命里注定,只有在B区唯一的“现代化学生餐厅”。餐厅里有的是饭,而疲惫身体的空胃里正需要饭。
在饭给的多和少的辩论之中,在打饭勺浅和满的争持之下,结果打饭口的敞口卖饭盆真个敞口朝天了;济济的人头少了好些,填没了这只手那只手之间的空隙的饭盒和勺子就看不见了。勺子朋友把学校刚充到饭卡里的伙食补助打进了“现代化学生餐厅”的打卡机,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饭盒饭。
“大叔,给块肉多的骨头,鸡大腿,不行么?”刚充的伙食补助换不到肉多的鸡大腿,好象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怪不舒服。
“乡下傻B!”握着一把打饭勺的手按在案板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打卡五块钱就作五块钱用,谁好少给你们一块鸡骨头。我们这里没有鸡大腿,只有鸡骨头。”
“那末,里面没有苍蝇的吧。”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这是大厨的事,你们别问我,你们不要这鸡骨头,可是要想砸场子吃官司?”
不要这鸡骨头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鸡骨头上可怜的那一丁点肉,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饭盒盖儿盖上了那饭还没有没过盒底的饭盒。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打饭口,另一批人又从食堂门口挤进来。同样地,在饭口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了上午以来望着飞快的表针指到下课时间所感到的快乐。同样地,把万分舍不得的刚充的饭卡插进食堂的打卡机,换到了并非有肉的鸡大腿的鸡骨头。
“现代化学生餐厅”里见得热闹起来了。
勺子朋友今天打饭来,原来有很多人的买饭计划的,说好了用自己的饭卡先打,回去他们再还钱。宿舍老大比较壮,须得买排骨回去。老二也要打宫爆鸡丁。炸鱼向那小气的女伙工打,五块钱一勺只有这么一点渣,太吃亏了;如果论斤称买一斤回去大家合吃,就便宜得多。摆放在窗口里的圆圆墩墩的四喜丸子听说只要一块五毛钱一个,老三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打饭就嚷着要一同来抢,自己一个,小四一个,小五一个,都有了预算。剩下几个宿舍哥们的计划里还有一份炸蘑菇,一方雪白的豆腐,或者一条炖得红彤彤诱人的很香的红烧鱼。难得今天天照应,饭卡里多充这么三五块,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排骨,鸡丁,四喜丸子,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有些人甚至想买一碗羊肉汤。这东西实在好喝,一碗热乎乎的倒下去,立刻全身都暖烘烘的;比起清水煮的白菜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他们咕噜着离开打饭口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总之,卡里的那几个很小的破数没有半个或者一个是自己的了。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个数字充进去给人家,人家才会满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
输是输定了,马上拿饭盒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食堂里走一转,给兄弟们捎点东西回去,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况且宿舍里那帮嗷嗷待哺的兄弟实在等着要吃饭。于是食堂里见得热闹起来了。
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拖着短短的身影,在狭窄的过道上走,寻找着可以落脚的饭桌。嘴里还是咕噜着,复算刚才得到的代价,咒骂那黑良心的食堂。都这个点了,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到处都是相互喂饭和相互取暖的情侣,凌乱的占座位的课本和书包,洒满残汤没人搭理的脏饭桌,堆成小山一样的没洗的餐盘。
“同学,好吃呢,炸里脊,炸里脊,买一份去,”故意作一种引诱的声调。接着是一阵香味袭来。
当,当,当,——“清真牛肉面刮刮叫,两元一碗真公道,同学,买一碗去吧。”
“喂,同学,这里有各陷的包子,特别大减价,一块钱一个,买十赠一,要不要买些回去?”
食堂尽头上几个窗口的伙工特别卖力,不惜工本叫着“同学”,同时拉拉扯扯地伸手去抓“同学”的饭盒,他们知道惟有今天刚打上伙食补助的日子,“同学”的卡里是充实的,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
在节约预算的踌躇之后,“同学”把刚到手的饭卡里的数字一位数两位数地插到打卡机里。排骨是老大要带的,不能不买,只好少买一点。整条的红烧鱼价钱太“咬手”,不买吧,还是回去啃疙瘩头咸菜。四喜丸子呢,预备买两个的就买了一个,预备请小四小五一同吃的就单买了自己的。焦脆的炸蘑菇盛到了碗里又倒进了饭盆。宫爆鸡丁老二盼望了好久的,刚刚热气腾腾的出锅,给心里一句“不要打吧”,便又离开了。想买羊肉汤的简直不敢问一声价。说不定要三块吧。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一碗回去,别的不说,宿舍里几个饭卡拿得紧的小六小七他们就要一阵阵地骂:“这样的年时,你们贪安逸,花了三块钱买这些清汤寡水来喝,永世不得翻身是应该的!你们看,我们上学期熬了整整一年,谁喝过这些东西来!”这罗嗦也就够受了。有几个女生拗不过吃甜点的欲望,便又买了最便宜的炸糖馒头。炸糖馒头酥脆酥脆的,上面沾满了芝麻和拔成丝的糖;这不但使买不起炸糖馒头的别的女生眼睛里几乎冒火,就是男生看了也觉得怪嘴馋。
“同学”找到了一个座位,把饭盒放上,又过来几个相识,便围在桌前开始吃饭。女生们在一旁咯嘣咯嘣的嚼着炸糖馒头。一会儿,这张桌也坐满了,那张桌也坐满了,个个人啃着鸡骨头。食堂领导的小孩们在狭窄的过道里跌交打滚,又捡起满地的勺子朋友们不小心从饭盒里洒掉的脏东西来玩,惟有他们有说不出的快乐。
饭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的饭桌上吃饭,你端起饭盒来说几句,我放下勺子来接几声,中听的,喊声“对”,不中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五块钱一份,真是碰见了鬼!”
“上学期是学校开学晚,补助发得不及时,饿肚子。这学期算是开学早,补助发得及时,还是饿肚子!”
“这学期饿肚子比上学期都厉害;上学期一份饭给得还多呢。”
“又得把自己刚发的补助充到饭卡里去了。唉,读书人吃不饱肚子!”
“为什么要打到饭卡里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手里,到大润发买,到银座去买。我不吃食堂,宁可顿顿吃泡面,防腐剂在身体里多的以后死了都千年不烂!”
“也只好不吃食堂呀。一打卡立刻钱光光。每次就那么半勺子,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饭里面多给的那些恶心的苍蝇!”
“食堂饭真个吃不得了!”
“退了学讨饭去吧。我看五四广场上讨饭的吃得倒是蛮饱的。”
“讨饭去,卡也不用充了,吃饭也不用钱了,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讨饭的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山大南路科技市场那里去打工也不坏。我们学院里的小王,不是么?在科技市场什么公司里做工,听说一天工钱有十五块。十五块,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三条鸡大腿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科技市场IT经济泡沫破灭,好多的公司关了门,照今天的鸡腿价,小王在那里应该拿50块一天。15块也就是个看门的价钱了,你还不知道?”
路路断绝。一时大家沉默了。酱赤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刚吃饱饭,个个难看不过,好象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我们顿顿吃饭,到底替谁吃的?”一个人呷了一口汤,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食堂的半新不旧的“欢迎来到B区现代化学生餐厅就餐”的横幅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吃的。我们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发一点伙食补助,攥在手里,他们嘴唇皮一动,说‘五块钱一份!’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五毛钱一份,我也不想少要。”
“你这囚犯,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食堂是学校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补助也是学校和学院里层层盘剥后发下来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食堂领导白当差!”
“我刚才在打饭口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卡打光了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饭口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鸡腿,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BBS上说A区的一个学生,因为补助的饭钱吃光了,结果活活饿死了。”
“食堂封锁了消息,不让我们大家知道。”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会饿死,谁知道!”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汤喝干了,饭吃过了,大家拿课本回自己的宿舍。
泔水桶里便热闹闹地飞舞着兴高采烈的苍蝇。
晚上开饭的时候又有一批勺子朋友来到这里打饭。打饭口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JN市各处大学的食堂里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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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党对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坚持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坚持优先发展教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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