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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4期

火墙

作者:温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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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外面的胡杨树叶子一开始泛黄,女人就去找羊贩子康玉良,让康玉良给在喀什城里的自己男人捎话,叫他抽空回一趟家,把准备过冬的火墙打好。每年的这个时候,女人都托康玉良给自己的男人捎话的,这次,康玉良用怪怪的眼神细细地看了女人好长时间,才说,年年让我给你男人捎话回来打火墙,他给你打过火墙吗?女人躲过康玉良筛子一样的目光,垂着眼睑说,谁要你管那么多了,你捎还是不捎?康玉良说我当然捎了。
  是到了该打火墙的时候了。秋风虽然还暖暖的,在树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去走过来,也没有见从树上踢踏下来一片叶子。别看秋天还装着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可不定在哪天,秋天就狂了,风像刀子一样,将树梢齐整整地一削,树梢立时就挂不住一片叶子了,所有的叶子都被无情地掼在了地上,等待着那已席卷而来的腐朽。这个时候,迫不及待的冬天就毫无顾忌地露着脸儿,在塔尔拉的每一个角落里到处乱撞了。塔尔拉的冬天像戈壁滩上的路一样不但长得没有尽头,还冷得出奇,尤其是夜晚,人们简直都不敢出门,害怕开门会撞碎那被冻成冰的空气。漫长的冬天里人们就靠着火墙来度过。村子里的人家大多烧的是柴禾,偶尔有几家烧煤的,还是有烟煤,烟大,闭塞的房子里没有烟的出路,怕煤气中毒,不敢整夜地烧火炉,就打了火墙,把火炉的烟囱通到火墙里,利用三顿饭的机会,把火墙烧热了取暖,既安全实用,又省柴煤。火墙多是秋末打好,开春要拆了的,如果不拆,说是会影响一年的收成,村子里的人都讲究着呢。再说了,冬去春来,气候变暖和了,火墙留着也没有什么作用,竖在屋子里既占空间也影响美观。
  女人的男人在喀什城里当教师,每年除过两个假期能回家住一阵子外,平时很少能回来,塔尔拉离喀什有三百多公里路,回来一次得坐整整一天的车。以前,碰个星期六星期天的,男人从早上坐车,天黑透了才能到家,偶尔回来上一次,只能住一个晚上,男人还像打仗似的,要把女人整整折腾上一夜,星期天早上一身疲惫地爬起来,去赶惟一的一趟班车回城里去,怕误了星期一早上的课。男人两头跑,也够辛苦的,刚结婚那两年,男人不知道辛苦,逢到星期六就往回跑,后来,男人也倦了,跑得就没那么勤了,先是两个星期回来一次,三个星期回来一次,一直到了现在的一个学期就回来两三次。就算是回来了,男人的职业容不得他在家多呆一天。女人知道这点,就是捎话叫他回来了,在家里也只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一个晚上的时间,男人哪里还顾得上帮女人打火墙?再说了,女人心里也不愿意叫男人连夜打什么火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男人去做呢。以前,女人捎话给男人要他回来打火墙,是女人想男人了,用打火墙做个借口。村里人家的火墙都是男人们打的,女人也好找这个借口,要不,她还不知道用什么借口让羊贩子康玉良替她捎话,说叫自己的男人回来呢。这几年就为捎这句话,羊贩子康玉良没少取笑她,说她想男人就想男人了呗,女人哪有不想男人的,何必要遮遮掩掩的非要找个借口。见过世面的羊贩子康玉良曾坏坏地对她说,你想你男人,他未必就想你,城里女人多的是,要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样的女人,喀什离塔尔拉这么远,你哪就能看住你男人?
  从去年开始,女人从别人那里常常能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男人在喀什城里的风言风语,她也不信,捎了话去,说是叫男人回来打火墙。男人赶个星期六回来了,女人没有从男人的言谈举止上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质问他,也没有叫他打火墙,女人还和以前一样,才不会放过男人在家里的这个夜晚呢。女人到现在还记着去年的情景呢,男人回来后,还装模作样地到院子里去搬砖头,说要准备打火墙呢。女人跟在男人后面,急急地问男人要干什么,男人在女人脸上摸了一把说,我就知道你叫我回来不是为了打火墙的。女人脸唰地红了,用脚踢着面前的一块砖说,你是我男人,你不打火墙谁打?男人故意弯下腰,装做要搬砖头的样子说,我这就动手。女人急了,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了男人的腰,把脸贴在男人的背上,轻轻地喘道,别,别,你刚到家,明天早上就要走,还不赶快歇歇,我给你早就泡好了枸杞子茶……男人直起身子转过来把女人揽在怀里,又用手摸了摸女人的脸。女人抓住男人的手,一边拉着男人往屋子里走,一边说,你摸什么摸,手上全是粉笔味,都呛着我了。男人说,不会吧,这学期我不代课,调到校务处管食堂了,你闻到的该是油烟味了。女人早就知道男人调到校务处管食堂了,上次男人回来就告诉她了,她没有忘记,但她还是喜欢男人手上有粉笔的味道,男人是教师,有粉笔味才正常。
  回到屋子里,女人一边给男人端茶上饭,一边对男人说,我觉得你还是代课好,当教师不代课算什么?男人喝着枸杞子茶说,你知道什么呀,我为了脱离粉笔灰,费了多大的劲,如今有能耐的谁还愿意扑在粉笔灰里受罪?女人想想也是,教书真的很苦很累,整天围着三尺讲台,口沫横飞地淹没在粉笔灰里,也真是受罪呢。
  男人喝了几口茶,开始吃饭时,对女人说,我还没告诉你呢,我这次回来,请了两天假,专门来给你打火墙的,这也是现在,要是还像以前一样代着课,就没有这个造化了。女人一听,心里忽悠了一下,像落入了一个梦里一样,待醒了过来,全身一下子就热了,两天?这次男人能在家呆两天,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哩。女人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里的喜悦,竟然高兴地笑出了声,脸随即就红了。男人看着女人说,我不就多住一天嘛,看把你高兴的。女人哼了一声,用眼角偷偷扫了男人一眼,扭捏着说,谁说我是为你多住一天高兴了,你现在能请上假了,不给你捎话叫你回来打火墙,你都不知道回来,你是不是在喀什有了相好的女人?听说城里的人如今都兴找个情——人。男人呵呵笑着,有啊,有啊,我在城里有了一个情人,你要不是捎话叫我回来打火墙,我还忘记了你是我女人哩。女人知道自己男人是逗自己玩的,她的男人才不是那种三心二意、花花心肠的男人呢。女人心里偷乐着,却装着生气的样子对男人说,谁要你打火墙了?你去吧,去你的城里情人那里去呀?男人依旧笑呵呵地,放下碗,伸手揽过了女人说,我就是你的火墙,我回来了,你就不冷了,也不要火墙了!
  女人软在了男人的怀里,任凭男人亲着、摸着。男人把瘫软了的女人抱到了床上。女人在男人的温热里像化成了水似的,一会流淌到床的这头,一会又流淌到床的那头,不知流淌了多长时间,女人才回到了现实里,抚摸着兴奋到了极点的男人,痴痴地说,我想要个孩子,有个孩子在我身边,冬天没有你这个火墙,我也就能过去了,可是,我们结婚都四年了,我还没有……是不是我有问题……
  男人像案板上的鱼似的,突然间全身僵硬了一下,随即就软了。以前,女人也曾对男人说过这句话,他听着女人的这句话会更加兴奋,会更加努力,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着却一直没有结果,他曾怀疑女人在这方面有问题,一直没敢对女人说这话,怕伤了她。这时,女人伏在男人身上,说到这个问题,一下子感觉到了男人身体上的语言,这时,她很内疚地对男人说,要是我真有问题,不知道能不能治?
  男人沉默了,不说能治,也不说不能治,一夜睡不着觉,只是一夜再无话,也没有了别的动作。第二天早上男人起床时,神情看起来比原来回家折腾上一夜还要疲惫。男人起床后,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匆匆地对女人说,他想起自己的办公桌忘记锁了,抽屉里有不少现金,还有食堂的账呢,他得赶紧回去,不然出事了,他可担当不起。女人用幽幽的目光看着男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替男人整了整衣服。男人走时,他还叮嘱女人,叫她去叫村子里瘸子铁柱来帮着打个火墙。其实,家里的火墙这几年全是瘸子铁柱帮着打的,可去年自男人匆匆走了后,女人却没有去叫铁柱来帮忙打火墙,她已经隐约听到了一些她和铁柱之间的闲话,她不想让人再说闲话。去年的火墙是女人自己笨手笨脚打的,砖垒的歪歪扭扭,砖缝合的不严,到处漏烟不说,火墙通道不顺畅,怎么也烧不热,害得她受了一个冬天的冷冻。最后,还是男人放寒假回来后,拆了重新打了一次,火墙才能烧热。可那时候,男人每天晚上都在女人的身边,女人依偎在男人宽大的怀抱里,感受着从男人那强壮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温暖,已是舒心的满足和幸福,火墙能不能烧热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女人在心里感叹着,冬天里,男人其实比火墙要好,尤其是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可自己心爱的男人不能和她度过冬天的每一个夜晚,在那些个清冷寂寞的夜晚里,就是热度再好的火墙,她也觉得空荡荡的,心里窜着一种冰凉,那凉是深入骨髓的,让她备感神伤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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