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我的烦恼的“工农兵学员”生活

作者:何 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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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迹出现时,是在我入学一个月左右的某天早晨。那时我才刚刚有被子盖并因此睡得很香,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我愣了,是个女孩,美丽的女孩,即我的对象。这让全宿舍的人都惊讶并争相看,我则大吃一惊,问你怎么找来了。随后得到的是更大的惊喜:她也上学了,是中专,与河大只隔一道墙,站在中文系的楼顶,她的学校尽收眼底。在此借用当今年青人用的时髦的话:我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可以想象,人生最艰难的一个阶段眼看就要过去了。两(她二年)三年后,我们相继毕业分配工作,结婚成家,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在先前,这绝对是不敢想的。但现在不光可以想,而且基本条件已经具备。所以,这一年寒假我带她回到天津,我的父母及所有家人,都为我们祝贺。那是自文革以来让我们最为欢乐的一个春节。
  可是,不愉快的事情还是发生了。1974年的春风尽管与往年一样,在冀中平原甚至感到初夏已经提前来了。但一场政治风波却搅得校园许多学子心里发凉。“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是那次运动的名称。学校很快就不正常上课了。我和两个同学分到的任务是写批《三字经》文章。很可笑,偌大个大学图书馆竟找不到一本《三字经》。没办法,只好找位老教授一句一句地背诵,我们记录,再听他讲解。有意思的是,本意是写批判文章,但听下来,却觉得人家《三字经》的一些内容写得很精彩,还富有道德伦理。年青人记忆好,我很快就能背诵个差不多,批判文章则写到爪哇国去了。好在运动时一天一个令,过了一阵有了新精神,任务也就不了了之。
  班里本来就有矛盾,运动一来就分了两派。可笑的是,两派的领头者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38军自然是一拨儿,而其他部队又是一拨儿。由此地方学员也分两拨儿,较多数跟着后一拨儿。究竟是因为什么闹起又为何闹到这种地步,我到今天也不甚清楚。当然,我也不想弄清楚。因为我上学的目的简单明了,就是将来能有个工作。在学校里为啥事争个高低,对我没有一点意义。开始,我是散兵游勇。我这人跟谁都能和得来,没有跟谁特别好跟谁又不好的习惯。随大溜也行,一个人也行。暗地里戗戗的事,人家也不跟我说,我也不爱打听。同时,我自己挺忙,课余除了打球看书,我还有个对象呢,怎么也得会一会逛街逛商店啥的。后来待到发觉身边的环境有点可怕时,班里矛盾已经大到就差动手武斗了。
  想彻底回避很难做到。我爱打排球,还成为河北大学校队的二传,参加保定大专院校的比赛,还得了冠军。38军学员中的几个人也爱打排队,同在校队,关系自然不错。于是在众人的眼里,我就成了他们那一派的。对此我也不在乎,爱哪派是哪派。按说这一派日后因有工宣队支持,毕业后分配得都不错,除了留校,就是分到省会一些大单位,可我却没落着丁点好处。实话实讲,论功课成绩和当时特别看中的写作能力,我在班里是名列前茅的,毕竟我在乡下那些年里,一直是报社的通讯员,还在文化馆搞过文学创作。“学员上讲台”讲古代诗歌时,班里也选的我。但我最终是哪来哪去。又回了我插队的承德地区。不错的是没分我回县,而是分到地直单位。为何会得到这点“优惠”?我还是知道的。临毕业的头年冬天,我们到基层搞“实践”,在一个县报道组写稿。随我们小组同去的有一位年轻男教师,他喜欢搞创作,我也喜欢,比较谈得来。回来后他就在系里负了责任,待到承德组织部门来学校了解毕业生情况,是他作的介绍。我敢肯定他为我说了好话。他是个好人,河北大学1980年校庆时我去了,与那位老师见了面,一晃分别20余年,我们都见老了。
  2000年3月,我来京参加第九届全国人大第三次会议,期间与几位同学相聚,这时大家早已冰释前嫌。大概喝得高兴了,说起往事,有人说我你那时是立场最不坚定的,所以分配时根本没打你这一份。还说了些具体的事。我愕然,已全不记得。但也不后悔。我回到山沟里说来也是福分,这里没有繁华,缺少舒适,却有生活的磨励以及与乡村的接触,由此我走上了写作的道路,并成为当今写乡土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曾有同学说当初谁也想不到全班最出名的会是你。我笑道我容易吗?你们在大城市住楼房逛商场时,我正钻山沟里爬山涉水呢。这不是假话,我回承德后在地区工作,经常下乡,全区二百多个乡镇,我差不多跑了个遍。我还要驻村里当工作组,吃派饭一吃小半年。
  话说回来。学校的生活没有了平静,更没有诗意。在餐厅吃饭时,都是一团一伙的。还好,我和两拨人马都能有些来往。但对有些人却做不到,端着饭碗不知凑到哪一堆去。于是,大家就盼着外出搞“实践”,离开校园。当时我们主要去各地级报社,一个组去一个地方。也怪了,一旦分散开,同学之间的关系就好处了。我先后去过廊坊日报社、沧州日报社,还在石家庄藁城县宣传部和秦皇岛港实习过。每次都要去一两个月,很锻炼人。
  不过,好事难成双,祸却不单行。1974年的初秋则变成了我的滑铁卢。两件事把我冲得晕头转向。一是到了暑期,我的对象说什么也不去我家了。对此我没有多想,总觉得我们是患难之交,彼此关系不会出差头了。我父亲那时身体很不好,运动把他整得重病缠身。我回家忙着照顾他,9月1日开学,临走,父亲病卧在床,吃力地跟我招了招手,我是强忍着眼泪离开家的。事情就出在我到校的第二天,班里一位某市的女同学找到我,告诉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即我的对象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对象!
  我不相信,说不可能。她讲了她所看到的一切。暑期她去她姑(也许是姨)串门,她姑说同院谁谁家的学生带回一个很漂亮的对象。出于好奇,也由于邻居比较方便,她就有机会看见了那个女的。令她吃惊的是,她见过这个女孩,而且很肯定地说这是我们班一个姓何的同学的对象,以前多次见她去男生宿舍,他俩关系在班上已经公开,咋一转眼变成另一个人的对象?她姑说没准你看差了,兴许长得相似。她就让她姑去打听那女孩姓名,一听果然就是我的对象。而那个男学生,与她是同班同学,好像是班干部。
  我的这位女同学太好了,她不忍心我蒙在鼓里,仗义执言,同时又嘱咐我要谨慎从事。我万分感谢她,并表示我会谨慎从事。可话说回来,遇到这种事,就是心再大的人,也难忍受呀!此时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到她的学校闹一场,结果很清楚,那所中专学校严禁学生搞对象,她和那位班长,有被开除的危险。二则是我忍了,并由此失掉了她。说白了其实是我把对象让给了旁人。
  一番思想斗争后,我的恻隐之心终于占了上风。不管怎么说,大家能出来读书,都不容易啊。凡事还是不要做绝,能饶人处且饶人吧。或许,她会说明那不是她,或许,她会解释清这是一场误会,或许,她会求我原谅……我是抱着这种希望和她见面的。但事情与我期待的大相径庭,她先说她一直在家里哪也没去。没办法我只好把真相点破,她终于说了,她已跟别人好了,不想跟我再处下去等等。
  我看出她说的话很坚决,好像早有思想准备。当时我要急,心说你跟别人好也不是不可以,结婚了还可以离,问题是你得先把前一段结束了再进行。脚踩两只船,这算怎么档子事!不过,又很奇怪,我当时没急(还是有思想准备),而是说那好吧,既然如此,咱俩分手吧。好好念书,放心,我不会去你们学校反映的。然后,我们从此真的就各奔了东西。
  说老实话,这事她把我坑够呛,让同学笑话不说,还有一点是都知道我有对象,印象老深了,往下我都没法和哪位女同学表示一点心意。在人家眼里,我好像就是过来人。事实胜于雄辩,我是毕业工作两年后才搞上对象的,我可是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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