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我的大学同学们

作者:王德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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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有学历的人来说,大学阶段无疑是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口。因为除个别“天才少年大学生”外,入学时的大学生都到了成人年龄段,世界观已基本形成;在“毕业包分配”的年代,只要熬到毕业,不仅不存在“就业难”的问题,无“失业”之虞,而且都会有一份工作。至于做什么工作,那时的“理想”就是一切听从党安排,没有自己选择的任何余地。这样,对于有“万金油”之称的中文系毕业生来说,有的当干部做官(职务从科长到省部级不等),有的当教师(从中学教师到大学教授不等),有的当新闻记者(从地市级小报到中央大报和新华通讯社不等),有的当出版编辑(从地市级内部刊物到中央大刊不等)……也就是说,一生之路即决定于毕业“分配”时那一刻的“定位”。当然,如因种种原因不能毕业,一生的命运那就坎坷复坎坷了,甚至生发出令今人看来难以置信的人生悲剧。
  
  我是1960年夏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的,1965年7月按期毕业。按照当年大专院校的习惯叫法,我们这一届称 “六O级”,或称“六五届”。毕业迄今41年,我仍与一些同学保持着联系,并时时回忆起同窗们千姿百态的人生轨迹。
  
  “六五届”的时代特征
  
  1960年入学、1965年毕业的这届大学生,既不同于解放初期欢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莘莘学子,亦有别于文革后“恢复高考”追回“损失”的一代,而是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一届,即在较好地完成全部学业的同时,充斥着饥饿和极“左”的阴霾。这些,无不在同学们的心灵上打下深深的时代烙印——
  高中毕业生不够大学招生数。建国初几年,我国的中学教育不发达,曾不止一次地出现高中毕业生生源匮乏或不够大学招生数的情况。1954年,全国高校招生5万人,为保证招生数,规定当年高中毕业生必须全部报考大学。著名作家刘绍棠那年高中毕业,他本来是团中央确定的深入生活从事专业文学创作的,也只得暂时放弃“五年计划”,报考北京大学。他虽考入了,但未及毕业又退学从事文学创作。1960年,全国高校招生32万人(不足2006年招生数的二十分之一),但那年高中毕业生不足这个数,只好招收大批在职干部(时称“调干”)和二年制的高中毕业生。这种情况,现在看来似乎不可思议。
  较好地完成了5年的全部学业。文革中批判所谓的“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而这届学生的学习时间,从小学到大学,恰恰是这“17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17年的教育从总体上说,无疑是正确的,这在“拨乱反正”后中央已有明确说法,在此毋庸多言。作为这一届中文系的大学生,按部就班地学完了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俄语,中国文学史,中国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外国文学史和外国文学作品选,文艺学概论,基础写作,以及鲁迅作品等课程。公正地说,同学们在学业上打下了比较全面而扎实的基础。
  经历了共和国的“三年困难”时期,参加了全国性的“整风整社”和“四清”运动。同学们曾在饥饿状况下坚挺,相信“困难是暂时的”,大家克服重重困难坚持了过来。1960年下半年,南开大学校园一片萧条之气,师生因饥饿出现了身体浮肿。每个人的粮食定量,已经一压再压,尽管对师生还有优待,但也到了一个最低点。主要是没有其他可以吃的食品,所以,每个人都有一种饥饿感,但当时又不能公开说出来。校党委书记高仰云(文革中含冤自尽)召开全校大会,宣布停课,并命令大家除三餐之外,主要是在宿舍里卧床休息,看小人书(即连环画)。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话虽这么说,同学们在感激校领导关怀的同时,大家并没有卧床休息,仍是进教室苦读,图书馆阅览厅白天黑夜依然座无虚席。在随后的“整风整社”和“四清”运动中,广大同学经受了风浪的锻炼,接受了党的考验。虽然对这两场政治运动现在有不同的声音,但同学们当时都是全心而真诚地投入,这对毕业前就了解社会、认识社会大有裨益。
  
  随着“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最高指示的传达贯彻,人们头脑中阶级斗争的弦绷得越来越紧。1964年农村开展“四清”,城市进行“五反”;意识形态领域开展对中央党校校长杨献珍的“合二而一”即“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大批判;紧接着文艺界和高校文科开展了对故事影片《早春二月》、《舞台姐妹》、《北国江南》、《不夜城》等的批判;与此同时,全国高校开展了对所谓“反动学生”的揭发批判,搞得人人自危,平时同学们都噤若寒蝉。这些批判斗争,已经昭示着“山雨欲来”的情势,不久文革风暴即席卷神州大地。所幸的是,此时“六五届”毕业生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虽然在任何单位都得参加文革,但却免除了“不能按时毕业”之苦。
   ——这些“时代特征”,衍生出了同学们各不相同的命运。
  
  专家教授不乏其人
  
  应该说,“六五届”毕业生总的讲还是幸运的,这是因为不仅扎扎实实地学完了全部课程,而且毕业时大都被分配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工作,后来在各自的岗位都作出了一定的成绩。
  我们中文系“六五届”这70多名毕业生,绝大部分分配到中直、省直和天津市的一些机关、新闻单位与高等院校,如新华社、外交部、劳动部、高教部、文化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中央民族学院、南开大学、天津师院等,有些后来还担任了领导工作,据我现在知道的如《光明日报》文艺部主任蔡毅、《工人日报》副总编申宜芬、南开大学副校长王文俊、天津医科大学党委书记杨太耀等等。凡在大学任教的,退休前几乎都成为教授,造就了一大批专家、教授。这和此后的情况很一样:高校的教授和社会上的诗人一样多,不论有无卓越的成果,有无著述,熬到年头都会成为教授。
  毕业时,还有十多位同学被分配到部队,分赴济南军区和内蒙古军区,转业后也大都在专业上有所成就,或走上党政领导岗位。据知如中国统计出版社社长苏福刚、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副总编李庆通等,即都是我们“六五届”走出的转业军人。
  在众多专家、教授中,刘绍本是具有代表性的一位,成为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缩影。刘绍本本来不是我们这一届的,但与我们“六五届”前后脚离校,彼此接触又多,同学们都视他为同届同窗。
  刘绍本是北京人,1938年生,与笔者同庚。50年代初,他在北京第五中学读书时就是活跃分子,中学时就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且口才极佳,善于演讲,“诗朗诵”更是拿手节目。时至今日,年近七旬的他在一些会议上发言,高八度的洪亮嗓音和富有特色的语言,依然会震惊四座。1956年刘绍本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他本应1961年毕业,但因l958年他读到三年级时,由于政治上、学业上表现优秀,提前毕业,被分配到校刊《人民南开》负责学生版和副刊版的编辑工作。那时的大学生,组织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讨价还价,一切就是“服从”。刘绍本有深厚的新闻、文学功底,虽说编一张四开四版的《人民南开》小报,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游刃由余,但他一以贯之地以一项庄重的事业对待,可谓皓首穷经,不舍昼夜,那个认真劲儿不亚于编《人民日报》。
  说来也巧,刘绍本编《人民南开》时,笔者曾有近两年的时间与之共事。因为《人民南开》的专职编辑很少,忙不过来,就从中文系、历史系爱好写作的同学中选出六七个人,成立了一个“副刊组”,专为《人民南开》供稿,我不仅被选入其中,而且还担任了组长。这样,送稿、谈稿月月不断,与刘绍本接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悉。他那时编稿,几近到了忘我的程度,常常是胡子拉碴也无暇顾及,有时饭也忘了吃,副刊组的同学们都称他为“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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