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所结识的盖叫天

作者:沈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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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路东新桥口。东到万竹街,南到大统路首侯家浜,北到大境路底小北门,方圆不过三四里,却住着几千户人家,大都是简陋的旧式灰砖二层楼房。就在露香园路和青莲街周围。当时曾经有3家上海有名的赌场和30余家大小当铺,以及以“戒烟所”、“谈话室”取名的大小鸦片馆和“燕子窠”。还有几家带有迷信色彩的变相赌场“花会”以及几十家酒菜馆。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赌徒和烟民从上海各地拥来。最有讽刺意味的是高墩街口有个旧式大茶楼改建的高墩大戏院(原名新雅同戏楼),在抗战期间上海租界沦陷前后。这里成为老城厢中继“天蟾”、“更新”、“黄金”以及“大舞台”、“共和舞台”之后的上海第九家京剧场子。各地的演员到这里来演出,包银要比上海其他著名戏馆多,因为这里有烟馆、赌场为之撑腰,凡赌赢和赌输的,可以凭优待券进花厅和包厢看戏。但是有骨气的演员都不肯来此演出。盖老对我说:“我虽然一次都没有在那里登台,但有时悄悄地上那儿听戏。别说,也偶然有些好角儿,他们被逼得穷困潦倒,上这儿目的是赚几个钱去养家糊口的。我虽不愿去那儿唱戏,可也在那儿看点儿绝活。没名气的小角儿,也有好玩意儿。”
  盖老的爱好和兴趣很广泛。这一点正中我下怀,我也是个爱好广泛的人。我们的话题也很广泛。尤其有趣的是,先从九亩地的高墩大戏院说起,我只是介绍自己幼年时窘迫生活中的爱好和消遣,进而说到京剧人物以及鬼怪神仙。接着话题又扯上了因为爱好模仿月份牌上的关老爷和岳母刺字的图像,在小学里和邻居中都很受称赞。我尤其喜欢画京戏里的人物,穿蟒着靠的。有时邻居推荐我给对门花会上36门的36位神道图像描线涂色。如“龙江氏”、“朝天申”、“黄坤山”等等。盖老就必致十足地和我讲起这36位邪神的出处——它来自“五猖司”和“五谷神”及“五鬼搬运”的“樟柳神”等传闻。我们一说,就说到《封神榜》里的截教中人。凡是胎生、卵生和化生的鬼魅妖魔,盖老一口气可以说出50多个邪神姓名及其妖法。我忍不住问:“您从小看演义小说?”盖老笑道:“不怕你笑话,我一字不识,是个文盲。连‘张英杰’3个字,我写了几十年也写不好!”“您一定看连环画小人书!”盖老莞尔道“那时候哪有这连环画!小人书只有《幼学琼林》、《山海经》。我一字不识,可后来《山海经》里的每一张每一篇我都能说出内容来!”“那不成神了?这是怎么回事?”
  盖老见我一个劲儿盘问下去,就来了劲儿,说:“我就喜欢有你这样一个人来刨根问底儿!我好比一只蛐蛐儿,轻易不开牙,也懒得叫唤,你拿蛐蛐草儿引我开牙,我不肯开,你用革慢慢地引我,揎我,惹得我牙痒痒的,我就开牙!你越揎,我就‘曲曲曲’地叫唤了!”他说:“何慢、龚义江也有学问,对我也尊敬,就是怕我不高兴,不肯刨根问底儿。你的兴趣很广,对旧社会、旧上海知道得也不少,可知道得还不准确,不深。你越不明白,越是提起我的兴致,一问一答,不是蛐蚰草儿引得蚰蛐儿开牙了吗?”
  他这一比方,真是形象极了。
  
  看夜戏的风波
  
  我当时在浙江麻纺厂体验生活。麻纺厂在拱宸桥,距市区很远,只有1路公共汽车(后改为电车),单程要40分钟。盖老有时要我陪他聊天,就用电话通知厂党委宣传部或工会找我。我从拱宸桥经过市区到他家,前后总得一个半小时。有时他要我陪着看夜戏,我只能回到西大街狮虎桥(师姑桥)文联宿舍去睡,这就惹了麻烦。
  因为创作组有纪律,下乡和下厂的人员平时不能随便回单位来,如需统一集中时再返回。我因在市郊下厂,星期六可以回来一次。当时正值东北京剧的名家唐韵笙来杭州演出,这位素有“关外王”之称的“唐老爷”(以擅演关公、包公和闻太师的“老爷戏”著名),红生戏更是绝活。当代有“南麒(周信芳)北马(马连良)关外唐(唐韵笙)”三人并称,他的功夫和才华,可以雄视梨同。可是因为多年同居东三省,关内的观众知道得少了,尤其50年代后的新观众不熟悉。所以他几次进关,在南北皆不卖座,但是同行倾慕,连素来高傲的厉慧良、李万春也十分钦佩。盖叫天也非常爱看他的戏,所以几天前见了报上预告就对我说:“老唐来杭州,咱们看它几天,就有新的谈话资料了,”
  过去杭州夜戏开锣都在7时整,戏长两个半小时,9点半散场。唐韵笙演折子戏,都是大轴,前面加三出,演足两小时45分钟,比一般要迟一刻钟。盖老第三天看完《走麦城》后,邀请唐韵笙夫妇在知味观吃夜宵。等我赶回西大街,已经是夜晚11点40分了。那天晚上下着雨,管门的老寿已经睡了。我将门敲了许久,他仍然没听见。于是我只好爬铁门进去。但是铁门没处踏脚,好不容易攀上了铁门,不想被路上的行人看见了,以为我是歹人,便大声叫喊道:“有人爬墙头!”这一声喊,几个过路人便一齐围了过来,隔壁邻居也闻声走了出来,老寿也开了门,我在尴尬中往下跳时,扭伤了足踝,衣服也挂破了。
  第二天早上,住在楼下的创作组三小组的副组长沈行知道了此事,就向组长冀汸汇报。因我“深夜回来爬铁门,惊动了路人和邻居,影响很不好”,加上不是星期日,我不应该从厂里回来,而我又接连几夜看戏,都没回工厂,为此召开会议对我进行严厉的批评和教育。
  从此我夜晚回单位不敢超过9点半钟。一次盖老要我陪他晚上听杨振雄兄弟的评弹《西厢》,听完又请他们上知味观吃点心。我怕超过时间,找个借口先走了。第二天是星期日,我去燕南寄庐,老太太说:“昨天老先生不高兴,说你不该先走,你熟悉评弹,也会插话,偏偏你要先走,他说你年纪不大,架子倒大了。”我只得把那次看唐韵笙演出引起的一场风波,原本托出。老先生听了很生气,就和省文化局副局长王子辉说:“沈祖安是我让他陪去看戏的,让他学点东西有什么不好?他们不是对着我吧?”王副局长忙说:“老先生言重了!”王子辉很快告知文联副秘书长林辰夫,要他去作解释。林也是喜欢戏曲的,他认为我并无过错,就是不该不叫醒老寿开门,自己爬墙头进去,以致引起邻居怀疑,这是不对的。后来主管工作的秘书长郑伯永找我谈话说:“事情过去了,吸取教训吧。你是搞社会主义新戏曲的,封建的旧东西可以了解一些,不要太陶醉了。冀汸那里,我做工作。”后来盖老为此事还打电话到宣传部。为我申辩。
  现在我也老了,看夜戏的事自然还难免,但是看戏后吃夜宵和谈戏等“连续作战”的事,渐渐改了。1998年11月28日为纪念盖叫天诞辰110周年,我们看完盖派第三代演员张善麟、张善康和张善元等人的演出后,我请何慢、龚义江和李紫贵等在知味观吃夜宵,回忆起当年和盖老在知味观吃夜点心,触景生情,就讲了这个故事。只是除了盖叫天、唐韵笙和杨振雄之外,其余人皆从略了,有人说:这也是盖叫天外传的一节。
  
  陪盖叫天逛城隍庙
  
  老先生兴趣广泛,逛庙会是他的爱好之一。上海南市邑庙,上海人称为老城隍庙,以别于30年代末期上海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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