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家乡轶事

作者:张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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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救解放军侦察员
  
  1945年8月15日本投降之后,范谈村老百姓把村东的外封锁沟很快就填平了,有的农户还当年就种上了庄稼。但到1947年春天,国民党军队在战场上处处败退,尤其是解放军发动了石家庄外围的攻势之后,国民党为了加强防御、负隅顽抗,又强令恢复市内外封锁沟。范谈村村民按每户地亩数摊派,出伕挖沟,规定一亩地挖一尺长,家有土地越多负担挖沟的长度越长,付出的劳动量就越大。工程要求,沟的上口宽约10米,下口宽约5米,深约6米。挖出的土方堆积于沟岸内侧。高出地面约五六米,以做工事使用。人工从沟底扔土上岸,需打“三接”,老百姓对此不仅付出血汗辛苦,甚至还付出了生命代价。范谈村一老农,就因在高岸扔土,不慎跌入十几米深的沟底而身亡。此外,国民党军队为沿沟岸修筑炮楼、碉堡工事,不仅砍伐村边树木,还把老百姓准备盖房的木料,甚至临街门户的门板也强征到沟岸上用做架设工事。后来,又在外封锁沟岸内侧加修了环市铁路,军队装甲车日夜巡逻其上,比日伪统治时期的防御更可谓“固若金汤”了。
  但这却坑苦了种地的老百姓。那时,范谈村的耕地,除村边田园外,大多东至北宋村西运粮河,向东北则到今天的华北药厂,热电厂甚至化肥厂一带,由于外市沟的堑壕壁垒分割,使老百姓的务农劳作,增加了繁重和劳累——不论耕耩锄耪、送粪肥收运庄稼,推车挑担、轰牲口、赶大车,又和日伪时期一样出村东大门(今广安街市地税局大门南侧)向东南沿去方北村的小路爬上沧石路大坡,过“三步哨”卡子,再沿沟东岸折向北去,奔各自的田间地头。道路的一弯一拐,耽误了老百姓不少农务谋生的时间,却也演绎了谈村寻常百姓救助解放军侦察员的一段不寻常故事。
  1947年秋收后不久,一天下午起晌之后,家住范谈村东街谈福巷路西的张计群,正在自家外院向马车上起装堆放已久的圈粪,以送往田间为种冬小麦做底肥用。突然,从虚掩的大门外闪进个人来,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说:“老哥,快帮我藏一下,当兵的要抓我!”
  当年30来岁的张计群,一看此人比自己年岁不小,头裹着白毛巾,上穿黑粗布夹袄,全身庄稼人打扮,满口东乡口音,一副求助的眼神。于是二话没说,就把他领到院子西北角上的一个堆放草料的棚子里,让他跳到铡碎的谷草里,埋没住大半身,又从旁扔上几捆干草(谷子秸秆),将人遮掩住,这才退出身来,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向马车上装粪肥。
  随后不大一会儿,就从大门口闯进三四个戴大檐帽手持大枪的国民党士兵,进门就厉声喝问:“喂,看见一个头裹白毛巾的人跑进来吗?”
  “看见了。”张计群回答很坦然,也让追问者很惊喜,即问:
  “藏哪儿了?”
  “翻墙跑了!”张计群一边向西墙努努嘴,一边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原来,他家与西邻家相隔的围墙,是土拍的板打墙,只有一人多高,大人孩子爬过来蹬过去,留有明显的脚窝印。墙外,西邻的街门大敞着,出门便是南北畅通的谈顺胡同,南去则是大街真武庙,朝北则直通村外。
  这些当兵的一看现场,觉得有理,便毫不犹豫地翻墙而过,随之向西边胡同追了过去。
  张计群估计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结,便不动声色地继续干他自己的活儿。果然不大工夫,随着“咚咚”的脚步声,那群持枪的国民党士兵又翻墙找了回来。这次返回,他们没问大人,而是问几个一直在一旁玩耍的半大孩子。常言道:“小孩嘴里讨实话”,他们希图另有发现:“喂,你们看见那个人了吗?”
  这些孩子或见了或没见,但是刚才听大人说“跑过去了”,也便异口同声地说:“跑了,跳墙跑了!”
  孩子们的回答,率真的童言,把当兵的想在这里重新搜寻的路堵死了。于是,那领头儿的便无奈地一挥手,说:“走,再找!”领着他的人扛枪走了。
  当兵的走了,张计群的心却放不下来。他将粪车装好,开始套牲口。因不明外面情况,也不敢贸然去唤躲藏的人出来。又一想,人家在外面闯荡的人见识广、有经验,会自己找机会脱身的,于是就吆喝牲口赶车上路了。
  他家的地在今天的华北制药厂一带,绕沧石路上“三步哨”卡子,来回得一个多钟头。等他赶车回到家,还不放心草棚里藏着的人。心想,来回两次过卡子也没见有什么异样戒备情况,大概平妥没事了,那藏着的人也许走了。停下车后,就去草棚子里看了一下。没想到,那人还藏在那里。于是就说:“大概没事了,你出来吧!”那人出来后一边称谢,一边说,他是从市里硬闯卡子跑出来的,想回东北方向的家里,问能不能帮着把他送出外市沟卡子去。
  张计群心想,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躲兵逃伕的不少,觉得自家的地就在东北方向。送出个人也就便。就说:“行,这样吧,你现在算我觅来打短工的,跟车走,路上别说话。”
  就这样,两人装满一车粪肥就赶牲口上路了。
  出村后,张计群走在前边轰牲口,“打短工”的在后扛铁叉跟行。马车爬沧石路大坡时,后边“打短工”的突然从身后掏出个布包,一下子塞进车上的粪堆里埋住,一手扛铁叉一手用力推粪车上坡。张计群看在眼里却只顾吆喝牲口,也不多问,只觉得出门在外,回家怎么也得带点东西。车行到“三步哨”卡子,站岗的士兵已经认得他,就问:“怎么这趟多了个人呀?”
  张计群答道:“刚雇了个短工,卸在地里的粪得撒开呀!嘚儿,驾!”他连脚步也没停,就吆喝牲口赶车前行。“打短工”的手握铁叉推着车后尾就从卡子上过去了。
  到了地里,“打短工的”把布包从车上粪土里摸出来,打开后抖落土末粪渣。张计群一看,原来包里是一支手枪,还有些纸本本,心里不免一惊,立刻明白此人是干什么的了,不由得伸手比了个“八”字说:“原来你是这个!”对方笑了笑说:“对。我得谢谢你救我一命,又把我护送出来。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张计群说:“名字可以告诉你,但我不要报答。老话说‘施恩图报非君子’,见人危难时伸手帮一把是应该的,别讲报答。”于是便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对方也说了他自己的名字,张计群对此并不留意,过后就忘了,只记得对方好像姓“王”。
  那人又对张计群说,此去行程尚远,如果方便,还想请你帮衬个盘缠钱。张计群一摸身上就回答说:“忙着干活,身上没带钱。噢,你吃晌午饭没有?”
  “没有,连早饭都没吃!”对方回答。
  张计群随手指了一下地头的窝棚,说道:“这样吧,你先在那儿歇一会儿,下趟我带些吃的和钱来。”
  就这样,这位解放军冀中部队的侦察人员,接下来在窝棚里吃了张计群第二趟赶车带来的饭食,并带着相赠的5万元“关金券”,在夕阳西照的暮色苍茫中奔东北方向去了。
  两个多月之后,石家庄解放了。约在1948年初,范谈村村公所外,来了3个骑马的军人,老百姓讲,是一个“当官的”和两个“护兵”,指名要找“张计群”。村里人很吃惊,有人跑去找到张计群说:“你惹什么事了,部队上当官的也来找,莫不是抓你吧?”谁知见面之后,对方握着张计群的手连声问好,称他为救命恩人。原来这位“当官的”就是张计群那次掩护救助的那位解放军侦察人员,现在是接收石家庄的军管会干部。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这位领导要张计群跟他走,参军参干,先到老区行唐县当副县长学习锻炼一阵,之后再到新解放区去做开辟性工作。而张计群则以不识几个字、没文化为由而婉言辞谢。这位领导无奈 ,临别时,给张计群留下一张字条,称有事可凭此条到市里找他。
  此后不久,张计群当了村里的农会主任。后来,村农会凭着那张字条找到那位王姓领导,从市里领来了11杆步枪和1支短枪,组建了村里基干民兵班。这样的武装力量,当时在市区附近的农村是绝无仅有的,为稳定石家庄解放之初一方社会秩序起了很大作用。
  提起这段往事,也勾起了乡亲们两大遗憾:一是那位为解放石家庄而闯封锁沟侦察的王姓解放军领导,在1949年4月解放太原的战役中,不幸在阵地上中敌方炮弹而牺牲;二是张计群后来又一次婉拒随军南下,而甘于普通百姓生活。在城区发展、谈村耕地被占完之后,他在市运输四队以赶马车为生,于1971年,不幸遭遇车祸而去世。
  
  故园的田地,已经为石家庄这座新兴的城市奠基,家乡父老的品德风貌也已熔铸于这座城市人文精神的殿堂。在后人探索家乡变迁、追寻这座年轻城市的成长发展历程时,当年这些凡人百姓不平凡的经历,也是不可或缺的历史印记。笔者谨以上述文字,为“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知今”留下雪爪鸿泥。
  责任编辑 谢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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