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罐子中的蜘蛛——(三)

 



  四月三十日夜,希特勒终于没有结束自己的生命。清晨,他象往常一样,九点钟来到会议厅。他的脸刮得千干净净,手不再象以前那样抖了。

  柏林城防司令魏德林将军报告:“战斗在肯特大菌与仲斯麦大街之间进行。库尔菲斯登的局势依然紧张——俄国人的坦克距离总理府七百米……温克的部队向市中心突破毫无希望,元首……我再一次恳求您同意由忠诚的部队保护您离开暗堡。我手中还有向波茨坦突围的兵力。我们可以尝试在那里同温克会合。”

  鲍曼不待希特勒回答,抢先问:“有什么保证能使元首不落人敌人之手?一旦可能发生的最大悲剧发生了,您能负责吗?”

  “我无法绝对保证,”魏德林嘴唇动了动,但人们将为保卫元首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希特勒一言不发,偶然地睁大眼睛,一会儿望望鲍曼,一会儿又望望魏德林。

  最后戈培尔帮了忙。

  “将军,”他说,“我们期待明确的答复:您——魏德林,能亲自向我们保证,在突围时元首的生命没有危险吗?他不会被俘?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您必须在历史的审判前负责,而且不仅仅是您……”

  “戈培尔先生,战争就是战争。”魏德林答道,“除了作战的规律之外,令人遗憾的偶然因素也起着很大作用。”

  鲍曼伤感地望了望希特勒,而希特勒有些奇怪地微微一笑,轻声说:“我感激您,魏德林将军。谢谢您的忠诚和对我的关心……我将留在这里。”

  下午两点,元首邀请自己的女厨曼齐阿里、女秘书盖特路德.容格夫人、速记员里泽和英格博格吃饭。希特勒聚精会神地看着爱娃向高脚杯里斟葡萄酒。酒冒着泡沫,客厅里弥漫着第一场霜后采摘的葡萄的清香。在维也纳十月底往往下这样的霜。

  元首尝了尝汤,说:“曼齐阿里小姐精通烹调之道:这道龙须菜真是令人惊叹……年轻时我总在林茨山里的菜市上转很长时间,但我没有冒险用画笔鲜明生动地描绘大地赋予我们的自然景色……”

  在吃饭时他习惯一开口便要别人绝对安静。鲍曼往往向前探着身子,注意希特勒所说的每一个字,偶尔用小铅笔在火柴盒大小的便条本上做些笔记。但此刻桌旁没有鲍曼,没有戈培尔、戈林、希姆莱、凯特尔、施贝尔,没有他所习惯的人,有的只是一些女秘书。这些年来他头一次邀请她们在大本营吃饭。他们继续喝龙须菜汤,银制餐具碰在盘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觉得这是亵渎性的,是违反自然的。他紧皱双眉,望了望身着华丽的灰色服装的爱娃。她的衣服的颜色使装饰白金表的宝石更加突出。希特勒叹了口气,皱着眉一言不发了。

  上了填馅兔肉后,给他上了菜花鸡蛋饼。希特勒听到饭堂角落的高大座钟发出声响,全身一震,垂下了头。

  接着他又开口了。对他来说,讲话是一剂救命药,是一种希望,使他能够呆在这里,置身于美丽可爱活泼的女人中间。上帝啊,她们比男人跟温顺、更可靠、更细致!

  “昨天我梦见了母亲。”希特勒说。他清了清嗓子。注射药物后的这些天他的嗓音变得沉闷了。他请新来的医生注意这个情况,但是医生说,这是由于缺少新鲜空气身体组织的正常反应,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梦见我住在布劳纳时母亲年轻的样子。那时我每天用想象中的卫兵吓唬自己,同时走过古老的城门。郊区的一个不幸的孩子站在中央广场上,现在那里已经开了餐馆和咖啡店。乐声悠扬,听得见穿得象洋娃娃似的娇孩子们的嘻笑……我看着他们,为自己的旧鞋和破衣服感到窘迫,显然我穿着这件衣服很寒酸,我开始仇恨那些身上散发着香气、欢乐地生活的人,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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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特勒又皱起眉头,他忘了从哪里说起,忘了为什么要讲这段话。他艰难地回忆第一句话,但是女人们正在用心切肉,全神贯注地咀嚼。希特勒感到了侮辱。他勉强止住泪水。

  爱娃没有看他,她在盯着通向会议厅的门。希特勒长叹一声,头缩进了肩膀。他觉得,鲍曼正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示意时间到了。时间到了,不能再等待了;民族需要他离开,这将在那些继续为他的事业奋斗的人心中注入力量。生活多么可怕。他周围的人多么残酷。他们为什么不做些什么。他们能够做到。他们肯定可以做到。这真可怕——当巨痛撕裂颅骨和他的大脑时,走向虚无成了一片血泊……

  “不,我不愿意,我不能,我这么平静地坐在这些女人中间。让她们吃吧,没关系,我原谅她们毫无顾忌。能说就说吧,只要不是枪响后可怕的寂静。我不能勾动板机,我没有过错。有错的是身边的人,他们可以暗示我,可他们胆怯得一声不响。他们只考虑自己,考虑自己的汗处。我让一些小老鼠围在身边。我的上帝啊!”

  爱娃突然站起身。希特勒回眸打量时,他的身子弯曲得更厉害。

  “我亲爱的,”爱娃说。她的这种态度冒犯了希特勒。他的目光扫了一下女秘书们,然而没有人注意。她们喝着葡萄酒,津津有味地吃着。爱娃是他的合法妻子,她有权这样待他,为什么不行?“我马上回来,我忘了结妹妹打电报,请原谅我……”

  “如果这涉及菲格菜因的叛变,你无权发给她一个表示哀悼的字!”希特勒说。

  “我亲爱的,”爱娃站在门口说,“这涉及到我和你……”

  爱娃来到无线电发报室,请求给奥伯查茨堡的妹妹发电报;“请立即销毁我的日记!。

  她知道怎么办。她从一九三五年起写日记。那时她与希特勒的罗曼史刚刚开始。她记下了二月里的一天,希特勒来找她,说他决定送给她一座房子。对她来说这是多么幸福啊!后来希特勒又去找戈培尔这个该死的拉皮条的人,在那里同女歌手奥德拉鬼混。爱娃嫉妒得发了疯。爱娃当时强烈地爱着希特勒,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哦,这多么可怕,她写信给希特勒:如果他不做出答复的话,她就服安眠药。她真诚地生活着,等着复信。那些日子里她什么没有想过?也许她的信是在他魂不守舍时落到他手中的,也许根本就不该给他写信……“我的上帝,帮我同他谈谈吧,明天就晚了……”她当时一刻不停地嘟哝着,而且吞下了三十几片安眠药……

  爱娃·希特勒坐在报务员身边,回想起当时医生洗完胃后她感到的痛苦……醒来时她感到这样美好,她听到了这么纯洁的旋律,然后是一片寂静,安祥而冷漠的寂静……

  希特勒从站在面前的一行人前走过,又一次同每个人握手,又一次说着感激的话,又一次询问地打量着那些眼睛,又一次倾听着从其它房间传来的嘈杂声,笑声,音乐声,启开香摈酒瓶塞的砰砰响声。

  当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时,过道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响声。“谁?!希特勒惊恐地问,“谁在那里?”

  “是我。”鲍曼答道,“我在您旁边,我的元首。”

  鲍曼和戈培尔站在门口。鲍曼随身带的汽油桶当的响了一声。戈培尔身子微微发抖,他脸色发黄,鬓角又添了白发。

  爱娃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服了毒药:用牙齿咬碎药瓶,身子稍向后仰,双手无力地垂下来。希特勒绕着已经咽气的女人走了许久,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轻轻拍了拍爱娃的脖子,取出手枪,枪口对准嘴巴……

  他惊恐得厉害。

  “不,”他暗暗说,“不,不,我不愿意!不是真的!这全是谎话!我不愿意!我要让自己醒过来!我醒了,亲爱的妈妈!……”

  接着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他绕着死去的爱娃走起来,违度很快,样子可笑,嘴里念叨着什么……

  鲍曼看看表:二十分钟过去了。

  他抚摸了一下戈培尔的肩膀,推开办公室的门。

  希特勒没有理他,仍旧集中精神快步绕着爱娃走。他的右手握着手枪。

  鲍曼掰开元首冰凉的手指,取下手枪,对准元首的后脑勺开了一枪……

  几分钟后房间里挤满了人。戈培尔在嚎啕大哭,浑身颤抖。鲍曼在安慰他。

  尔后,鲍曼把魏德林请到会议室说:“您无论如何不能对任何人说元首的去世,甚至连邓尼茨也不能告诉。明白吗?”

  他叫来克莱勃斯特马交给他一只封好的信封:“您亲自把这封信交给朱可夫元帅。您要把红军的媾和建议带回来。西方没有人知道元首的死讯,没有人知道新内阁的组成。我们把元首的遗嘱告诉俄国人。这不会得不到评价。我们带着您在一九四一年所考虑的东西找他们。他们当时不会理睬您,现在您手中有了牌。上市保佑,我们期待红军作出明智的答复。



作者:[苏] 尤里安·谢苗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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