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走在前头的是格卢姆斯基。辨认他并不难:驼背,矮个儿,胳肢窝下夹着一支马枪。他的身后,小天鹅拖着一辆长长的运禾大车。大车两侧的木杆上,盖着一块帆布。赶车的是马利亚斯。他身后背着马枪,手里抖着缰绳。

  本来,你的巧计可以成功的,格卢姆斯基。但是,柳棵子里有克罗特,他可不是单纯地开小差,他出卖了你主席。他都算计好了,你顺着英沙河飘下去,他整个晚上就拨拉算盘算帐了。

  大车吱吱嘎嘎,渐渐接近英沙河。我在等。两手伸在胸口焐着,使它们平静下来。让大车离柳丛更近一些。

  M 的枪身上粘满白桦叶子。心,嗵嗵地敲击伸在大衣里渐渐暖和过来的手掌。嗵嗵声很重,很频繁,就象坦克的发动机。大车渐渐近了,我慢慢伸出手,是那样小心,仿佛生怕它们碰散,碎成玻璃片片。我冲着手指,连连呵气。

  安静。只有大车车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车轱轳在滚动,大车沿着大道爬行。小天鹅的湿淋淋的鬃毛  闪光,格卢姆斯基的马枪枪口对着沙土。又向前五公尺,十公尺。十二公尺……此刻,要是两个“小鹰”心有灵犀的话,他们会端起冲锋枪朝离开大片灌木丛的那个藏着土匪的柳丛孤岛猛扫。

  机枪的把手舒适地躺在我的掌中,枪托紧贴着我的面颊,滑溜溜地温暖宜人。在瞄准器上——刻成二百公尺的刻度,中间的缺口,直通突出的准星,准星的那一边,出现两个人,并排躺在河对岸狭长的沙带上。他们把三角支架深埋在沙土里,此刻,正躺在机枪后休息。两个人,一个大块头,一个矮个子。

  枪口稍稍往上抬高些。扣动扳机,长长一梭子打了出去。机枪颤抖,吭吭地直咳嗽。我的视线从瞄准器上移开了一刹那。没打中!偏高了!

  一个匪徒扔掉机枪,沿着一条狭长沙滩溯河而上,向一片浓密的矮树丛跑去,而第二个却勇敢地拧支架上的螺丝。显然,那颗垂直螺丝拧得太牢了,因为他们并没有打算向纵深倾泻子弹。

  我又射击。对岸那个射手已经翘起重机枪的枪筒,朝土岗射来。乱射,很慌,在捕捉目标。子弹敲打在斜坡上,在空中呼啸。我仔细瞄准,射击两串点射。由于前边两个支架在沙子里,我的机枪发出沉闷的嗵嗵声。

  重机枪哑吧了。

  另外一个土匪距矮树丛只有二十来米了,在潮湿的沙土上奔跑,很吃力。这是那个身高体大的家伙。也就是说,刚才守在机抢旁边的是谢敏柯。我少候了一会儿,又扣动板机,朝着水平线,朝着那条灰色矮树丛,平稳地打了一个连发。那家伙正巧跑到矮树丛,自投了火网。他的躯体一头扎在柳树棵子里,一双皮靴留在沙地上。皮靴平摆在那儿,宽宽叉开来,靴尖朝着不同的方向。

  重机枪的枪身翘向天空,射手的胸口趴在枪托上,紧紧抓住拖着带子的大铁匣子。帽子不见了,脑袋溜圆,头发深灰色,剃得短短的。他一动不动了。

  我挪了挪机枪。格卢姆斯基那边怎样了呢?小天鹅仁立在大道中间,安然地站着,仿佛它就是在机枪的哒哒声中诞生的,在机枪的哒哒声中长大的。

  格卢姆斯基、波佩连科和瓦列里克都趴在道沟里,没打枪,在竖着耳朵听动静。柳树棵子里也沉默着。他们眼看着重机枪的如意算盘破了产。他们苦苦思索,想弄懂这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欠起身。

  “格卢姆斯基!”我使足力气大声喊道。“他们在那边,在矮树丛里,切断退路。顺着草地,顺着草地,他们一共四个!”

  现在,他们发现了我。三支自动步枪从柳树丛向沙岗扫来。但是,“什梅塞尔”只适于打近仗,子弹老远

  地飞来,呼啸着飞到一边去了。顷刻间,射击停止。

  我望见,瓦列里克跳跃着,沿草地跑去,两条水兵飘带,象雨燕似地在身后盘旋。他懂得了我的意思,飞也似地朝后面,朝柳丛小岛迂回过去,想把这个小岛和河岸边的一片浓密的绿色灌木丛切开。

  草钩住水兵裤的裤腿,瓦列里克一个趔趄,栽倒了。也许是因为柳棵里朝他开了枪,但是波佩连科和格卢姆斯基已经跟在他身后跑了上来。

  马利亚斯哪儿去了?啊……在高高草丛里,有个东西,躺在草地上,蜷成一个黑团,活象个大逗点。那是马利亚斯。他高举着马枪,枪口朝天,看也不看,拉着枪栓,胡乱地射击。

  瓦列里克刚一站起,一枝自动步枪就朝他打来。为什么只有一枝呢?

  我的目光朝柳丛小岛一扫,全都明白了。矮树丛的梢头,左右摇晃起来,土匪们慌忙向开阔草地奔去,那边有一个闪着银光的小岛,他们趁退路没切断之前慌忙逃窜。留下一个自动枪手打掩护。

  瓦列里克在杂草委萎的草地上跳跃着奔跑。又倒下了再也没爬起来,但他在向柳丛中打枪。波佩连科和格卢姆斯基向隔开小岛的那片草地飞奔,想赶到火烧鬼前面。

  他们来得及吗?格卢姆斯基远远落在后头了。他年纪已经不轻,个儿又小,不时拌在土墩上,跌倒。波佩连科,发现这个情况,也放慢脚步。不时回头张望,唉,你倒快一点啊,波佩连科!

  柳树枝子又开始晃动。土匪离沙岗越来越远了。M 虽说瞄不准目标,命中率不高,但也碍了他们的手脚。子弹密集地落在树丛里,子弹带眼看要打光了,不得不稍稍停一下,换了个弹盘。

  波佩连科本想停下来等格卢姆斯基,此刻,又霍地蹦了起来,象兔子似撒腿飞跑,前去阻截土匪。他还是下了决心。

  加油,波佩连科,别狗熊!

  换上弹盘。波佩连科已经快跑到柳树丛小岛的边缘,卧倒。我看见瓦列里克又站起.但马上又倒在草从里,看来,他受了伤,但他又朝柳丛爬近了一些。

  三个土匪向矮树丛后面的那片草地逃窜。波佩连科射击。三个人卧倒,彼此用火力掩护,从草地向远处那片救命的矮树丛爬去。

  他们跑远了。希望,寄托在密集的火力。我向三个黄颌蛇似的,蜿蜒爬行在草地上的黑影射击,长长一梭子连发。枪筒上的白桦叶子,一片跟一片地卷了起来。弹盘打空了,我才松开扳机。枪栓就留在拉开的位置。三个土匪跑跑停停,看来,他们不喜欢留在草地上。

  格卢姆斯基赶紧上来支援波佩连科。他一边跑,一边打枪。几个土匪又掉转身,朝他们刚才钻出来的柳树林里奔过去。其中有一个,一瘸一拐,落在了后边。波佩连科的自动步枪喷出火光,那个落在后边的土匪一头栽倒,摆平了。

  好样的,波佩连科,你扭转了战局。

  眼下,从高地望下去,双方力量的配备了若指掌。柳棵子小岛已被包围,远处的出口被格卢姆斯基,波佩连科封锁了。左边是草地,草地过去,是救命的松林,但那里,瓦列里克抱着一枝自动步枪趴着呐。显然,水兵受了伤,但他还能打枪。此外,草地也在我的机枪的有效射程内,土匪要跑到那里,比登天还难呐。

  沙岗闭合了包围圈。他们不敢朝这儿逃窜。

  不消说,土匪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克罗特不算数。他门可能试图渡河,从与柳林小岛毗连的河岸渡过去,但是湍流还是要把他们冲到涉渡场,冲到沙岗下,冲到火力的射界之内。

  火烧鬼自己把自己赶进了陷阶。瞧,不及时占领制高点,意味着什么。这个前伪警察局局长的思路是土匪的思路,他宁愿隐蔽在茂密的矮树丛里。

  我换上弹盘,趁暂时的沉寂,又把子弹压进子弹带,黄灿灿的子弹一颗跟一颗进了弹穴.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作者:[苏] 维克多尔·斯米尔诺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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