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从前一样,我们在一起

 



  事情是这样的:战争把贝兹罗德内、特拉佩兹尼柯夫和我都抛到了N城,而且并非偶然所致。

  在战争爆发的第二天,我就拿到了军事委员会要我到前线去当翻译的命令。给我一昼夜时间安排私事。我顺便跑到红军之家,我在那里担任外语学习小组组长,现在得叫他们给我除名。同时,我给安德列打了个电话。

  “你跑到哪儿去了?”他在电话里喊道,“快点到我这儿来,我给你准备通行证,有急事。”

  我苦笑了一下,急事!我口袋里装着上前线的命令书,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急的事?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去一趟。

  安德列漫不经心地点头回答了我的问候,一边继续干他的事情。桌子上放着满满一大堆各色厚薄不等的纸夹。他麻利地把它们分门别类地一叠一叠摆好,放在沙发、地板。窗台和椅子上。保险柜和柜子都敞开着。

  我在沙发边上凑合着坐下,问道:“撤离吗?”

  “怎么,你发疯了?”

  “上前线?”

  “别声张……”

  安德列使劲儿用拳头先在一面墙上敲了两下,然后又在另一面墙上敲了两下。他的副手和两个侦缉人员应声而至。

  “拿去吧!”安德列指着摞好的那些纸夹吩咐说,“和登记数字核对一下。桌子里是空的,报告册在柯切尔金那里。”

  等同伴们拿走纸夹,安德列坐到我跟前,说:“给支烟抽。”

  我忍住没笑出来:桌上明明放着一盒刚打开的烟。看来,我的朋友有点心不在焉。

  他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讲得很急,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庄重神情。他开始对我说:我们迄今所过的生活,我们所学的和所教的,我们日复一日所做的一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我们现在将要做的事情做准备。

  对安德列这番妙论,有些地方我不能苟同,本想和他辩一辩,但是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谈起了叫我来要谈的正事;为了在法西斯军队的后方进行侦察活动,组成了几个小组。安德列也被纳入其中的一个小组。

  “你想不想一起干?”这是个没有料到的邀请。

  我动心了:去不去呢?

  “我已经不是肃反人员了。”

  安德列对此毫无反应:“你想不想去吧?”

  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命令书,递给他。他匆匆扫了一眼,耸了耸肩。

  “所有的人都可以派往前线,”安德列解释说,“而派到敌后的只能是志愿者。这是两码事。列舍托夫大尉在这儿,他有很大权力。只要你同意就行。”

  “要是这不妨碍,”我挥了挥命令书,“那我就算同意了。”

  傍晚,一切都料理停当,我被编入了一个小组。夜里列舍托夫和柯切尔金接见了我们三个人。对,正是我、安德列和根纳季这三个人。贝兹罗德内被任命为组长。这至少使我感到有些惊奇。安德列怎么会同意这样搭配呢?这是为什么?难道就没有更合适的领导人了?我很含蓄地向安德列暗示了这一点。

  他回答说:“贝兹罗德内已经与一两年前不同了,他经受过一些事,明白了,对一些事有了新的看法。”生活就是辩证法。”

  可是我觉得,根纳季只是职务变了,性格并没变。他曾经当过处长,现在又回到科里担任以前的职务,因为在一次重大的行动中他出了问题。

  安德列期望我们三人仍能恢复以前的友谊,但是我可连想都没这么想过。

  “他对我这个人选持什么态度?”我好奇地问。

  安德列的回答是肯定的。什么好感呀,反感呀,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一切都服从于一个目的。即使友谊不能把我们联结在一起,那么事业也应该把我们联结起来。

  我们在列舍托夫和柯切尔金那里坐了很久,商讨了未来的计划。一切都是新的,复杂而又危险,比我们以前做过的事情要复杂、危险和艰巨得多。每一步骤都要经过周密的考虑,而这样的步骤前面还有多少啊?

  第二天夜里,我们带着亲人和朋友的祝愿,好不容易挤进了开往库尔斯克的火车。

  我们爬上行李架,把皮箱枕在脑袋下面,做出睡觉的样子。当然,我们并没有睡。象每个做出十分重要决定的人一样,我们沉静地思索着。

  我很自然地对自己提出了一些必然要产生的问题,也许根纳季和安德列也是这样;我们将要经受什么样的考验,我们将怎样迎接它,我们能战胜一切困难、经受得住考验吗?我们也想着与自己分别了的亲人。至少,我是在想。心中很忧伤。奥克萨娜犹如在我眼前。她脸上总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好象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使她很委屈。我对奥克萨娜怀着无比的敬意。在世界上我似乎还从来没有这样尊敬和仰慕过任何人。我的一切都亏了她。但我却没有爱过她。奥克萨娜知道吗?当然知道。可是并没有妨碍她缔造我们的幸福,也没有影响她对我的爱,真诚的,异乎寻常的爱。

  现在,我离开了她,不知为什么感到自己是有负于她的。我想追回往事,要酬报奥克萨娜,对她说,她是理应得到我的爱的,深挚的爱,我当然会爱她,而且要永远地爱。

  ……一定会爱……一定会爱的。……我在车轮的震动声中重复着说,而且相信奥克萨娜一定能听到我的话,听到并相信我的话。

  我们在库尔斯克待了几天以后,就分别在不同的方向出发了。这是为了更名改姓后再在N城相见。我们为从事地下工作给自己取了代号:根纳季……“索尔达特”,安德列……“别列别日奇克”,而我……“齐甘”。证件上现在写的已经不是贝兹罗德内,而是布洛奇金。取代特拉佩兹尼柯夫的是基里连科,代替我的姓氏勃拉金的是苏霍鲁科夫。



《如履薄冰》作者:[苏联] 格奥尔基·布良采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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