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喂,勇士们!”

  有人从正在驶过来的马车上向我们招手。好像是卡卢日斯基——后勤机关的助理。他坐在马车上向我们招手。

  “来吧,来吧,上来吧!”

  我们走近一看,正是卡卢日斯基。他满身酒味,制服没有扣上,修刮过眉毛的平滑的脸显得又红又亮。

  “跳上我们的马车里来!我把你们送回家去。电车你们反正是等不到的了。”他伸过手来,帮助我上车。“想喝酒吗?我请客。”

  我们不想喝,谢绝了。

  “你们想错了。这是很好的伏特加酒,还有些下酒菜,是没有来得及分发下去的补充食品:黄油、饼干、鱼罐头。”他欢快地递一个眼色,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让你的小伙子们也到马车上来吧。我这里有整整1个仓库,5大车的东西。”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我问他。

  “真胡涂。现在谁还问这样的问题?朝前开就是了。而你要到哪里去呢?”

  “我是在正经地问你。”

  “我也是正经地回答你。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到达斯大林格勒。”

  “到斯大林格勒?”

  “你怎么样,不对路?想到塔什干去?还是想到阿拉木图去?”

  他放声大笑起来,嘴里的金牙齿闪闪发光。他的笑声十分爽朗,具有感染力。他整个人都显得很结实,你不能刺痛他……

  “你遇到过我们的人吗?”伊戈尔问道。

  “没有。只遇见到一些士兵,人数也不多。听说少校和政委阵亡了,马克西莫夫似乎是被包围了。这小伙子真可惜,是个有头脑的人。工程师毕竟……”

  “你的领章哪里去了?”伊戈尔打断了他的话,眼睛直盯着他的领口。

  “掉了。你知道,而今这东西是怎样缝上的吗?”卡鲁日斯基轻轻地眯起眼睛,“戴上3天就没有了。鹰品……”

  “你的腰带上原来也是有个星的吧。”

  “有过,是很好的武装带。我送人了,师部的摄影员讨去了。你们认得他吗—一是一个瘸子,拄着拐棍。他苦苦地哀求,不好意思拒绝他。也许,给你们每人来上100克酒?”

  我们谢绝了。

  “真可惜,是很好的莫斯科伏特加酒。”说着他就从背壶里喝酒,吃点黄油,不吃面包。

  “这是最好的吃法,永远不会醉的。它会给胃涂上一层油。是我们的医生告诉我的。他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在哈尔科夫的两个系毕业,我甚至看过他的毕业文凭。”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大概脱身了,他不是傻瓜,不会自讨苦吃的。”卡鲁日斯基再次丢个眼色。

  他还说了许多话,时而从背壶里喝酒,并舔舔他短手指上的黄油,时而中断自己的话,去同邻车的人、滞留和阻车的人对骂几句,同丢失了鞭子的赶车人或错过了水井的人对骂几句。这一切虽然都是顺带的,但他也同样兴致勃勃,甚至还有某种技巧呢。

  他对事物的总的观点是这样的:战事,看来已临近尾声。整个战线都在退却——这一点很清楚。他同一个少校谈过话,这个少校的消息又是从一个上校那里得来的。德寇想在9月份结束全部战争。这使人很难过,但却几乎是事实。如果说在莫斯科附近我们阻住了德寇,那么现在“天知道”他们会如何对付……他们有空军,而现在空军就是一切……要清醒地面对事变。主要的是——他们现在要过顿河。听说,维申斯卡亚已经沦陷了——昨天一位中尉从那里来。现在只剩下齐姆良斯卡亚,听说那边正遭到野蛮的轰炸。万不得已可以把马车扔掉,从上游或下游的什么地方渡过去。顺便说一说,——不过这是一个很大的秘密——昨天他已在村子里换了三套平民衣服、衬衣、裤子和鞋。其中有两套可以让给我们:我和伊戈尔。魔鬼是不开玩笑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要保全自己——我们对祖国还会有用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计划……

  不过,他没有来得及对我们讲他的计划,坐在我旁边用刀子默默地副刮着自己鞋底的伊戈尔突然抬起了头,他那瘦削的没有剃胡子的脸由于日晒和尘土而变成了棕栗色。

  “卡鲁日斯基,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加酸牛奶的甜馅点心,是吗?”卡鲁日斯基笑着说。

  “不,不是甜馅点心……而是朝你的嘴脸来一拳,像这样抡起拳头揍你那洋洋得意的丑脸……现在明白了吗?”

  有几秒钟卡鲁日斯基不知如何应对——是生气还是把它化为笑谈。不过他很快便控制了自己,像平常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轻轻拍拍伊戈尔的膝头。

  “神经,都是神经……轰炸把神经都震歪了……”

  “滚蛋吧,你知道往那里去,连同你的轰炸和神经!”伊戈尔咔嚓一声把小刀合上,放进衣袋里。“也配称军官……在这个称号里,没有你的位子。说什么,‘我们对祖国还会有用的’。祖国要你这张臭皮囊干啥用!就连一个马车夫也会羞于说出这样的话!”

  马车夫装着没有听见的样子。卡鲁日斯基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去骂一个司机。他算走运,一阵大雨把我们阻在路上了。

  我和伊戈尔搭乘另一辆马车去。


作者:[苏] 维克多·涅克拉索夫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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