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山地步兵师。
第140炮兵团。
阿廖沙以前连听也末听说过这样的名称,更不能想象还会有这样的单位。
“山地步兵师!”
火车到达利沃夫站,大家觉得这个城市很有点儿异样。
站台上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卖“北方”牌香烟。
萨沙想和他逗逗趣:
“你怎么,小孩?应该上学念书嘛,可是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旁边一位老太太立刻接茬说道:
“我说,同志,您倒是应当给香烟店操操心,最好能叫他们有香烟卖!”
“啊,太太,我这是随便说说玩的,”萨沙一看势头不妙,赶忙抽身。“‘北方’牌是苏联香烟,不知道你们这儿从前都卖什么牌子的……”
斯坦尼斯拉夫市也过去了。
这一带从前是波兰的地方。虽然是从前的事了,已经成了过去,但他始终避免不了要产生异国他乡的感觉。
戈尔斯科夫不知何故头脑里老想到色彩,想到他在美术学院甚至更早以前一直害怕的色彩……想到他和朋友们画广告画使用的那种极为单调的色彩。
但是所有这些只留下模糊的回忆。
那已经是昨天、前天的事了,准确地说,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而眼前,身临其境的是第96山地步兵师,第140炮兵团。
他们全组八个人看地图的能力都很差,仍然停留在中学生的水平上,只能勉强看懂略图,而且要费很大的劲。看地球仪倒是没有看地图吃力,可是现在没有。
火车很快到了多林纳镇。看来这里离斯坦尼斯拉夫市不远。
师和团都驻在这里。
“你们还可以迟一点来嘛,工程师、博士、院土同志们,”后来知道,这位接待他们的军人是俱乐部主任。
[俄语“АКАдЕМИК“一词既指科学院正式院士,又指美术院校已经结业与尚在学习的学生。此处系指阿廖沙三人。——译者。]可以看出,并非特地在等他们。
“你们院士同志是三个人吧?请到俱乐部去!其余几位另有安排……可能要去教导连,你们都末受过训……或许还会高一级,进团里的学校,直属司令部!大家都要发制服,还要剃头!不过这要随你们的便,当然,最好是剃光。好吧,往后请常来我们俱乐部走走!”
多林纳是个小镇子,树木繁茂,环境幽静,很适宜居住。白色的土屋,简易的街道,鸡鸭成群。一座不大的教堂,其实只能算个小小的礼拜堂,紧临旷野。许多人家窗前长满了丁香和洋槐。用树枝条编成的篱笆上晾晒着高水壶和牛奶罐。小摈的中心是一片广场,广场上一棵大橡树枝叶繁茂。
另外还有几棵老枫树,阔叶如五指张开的手掌。夏天还未过去便已染上了秋色。一头粉红色的小猪崽在大橡树下寻找橡实充饥,样儿十分滑稽可笑。
他们的营地驻扎在多林纳镇附近。绿茵的草地已被踩坏。一切都按军事要求布置。各建筑物之间铺着黄沙,只有俱乐部门前有一条小柏油路。
所谓建筑物就是营房、首长及其家眷们居住的房屋,没有障碍物的练兵场、仓库以及伪装起来的大炮。此外就是马厩,马厩前面既无黄沙也没有路……周围全是松软的黑土。
他们到达多林纳的那天是一九四○年八月一日。
空气炎热而干燥。士兵和马匹身上散发出酸涩的汗臭。
曾在莫斯科,在“彼得堡席勒诗社”学习过的历史学家柯斯佳·彼得罗夫(康斯坦丁·米哈依罗维奇)对马匹赞不绝口,啧啧连声。
阿廖沙·戈尔斯科夫也很赞赏那些马匹。但是说实在的,对马又有点怕。
从列宁格勒来的八个人,全都换了装,而且清一色——光头!
“相斯佳,你看我们真会和德国人打起来吗?”不知道为什么,向他提这方面问题的人最多。
“我看不一定,”历史学家说。“他们那里也有共产党嘛!有台尔曼!不是还有几首歌吗?有艾斯勒!布雷希特!厄恩斯特·布施!而且还有一个条约啊!是和他德国签订的,不是和别的什么人签的!莫洛托夫去过柏林,里宾特洛普来过莫斯科……”
“什么条约不条约的,以后就别提那玩艺儿了!”萨沙劈头给了他这么一句。“那纯粹是外交上的把戏。这对我们也许有好处,但是总归……半个欧洲都被德国人夺去了,你还在那里什么‘我看不—定’呢。”
……他们已经看见过马了,还刷洗和打扫过马厩。马不习惯生人,踢了他们。大概因为他们是列宁格勒来的新兵,而且穿的是便服。马对熟人是绝对不冒犯的,而对于生人,则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
阿廖沙、萨沙和任尼亚三个人在俱乐部只呆了半天。
上级突然要他们离开那里。
俱乐部主任对他们三个人很满意,但是无可奈何,他无权留下他们。
“我早就说了,要到教导连去!你们没有受过训嘛!……首长看得比我们远!”
三个人从俱乐部回到了营房,首先是打扫马厩,然后和列宁格勒来的其他几个人一起被带到镇上去洗澡。
“立正!”大士发出口令。“齐步……走!”
接着用平常说话的话气补充了一句:“走吧,伙伴们!”
街上行人稀少。但也有人不住地打量他们,甚至还有人从窗户里探头张望。象是惊疑问,又象是骇怕,也许是好奇:来的是苏联人。
到了浴室首先理发。不但头发要理光,指甲也要修短。理发是互相理,指甲是自己修。然后洗澡和作蒸汽浴……他们来时穿的便服不见了。被塞进了那些带编号的大布袋里。
大士一边塞一边骂。
但对列宁格勒来的几个人的衣服,态度略微好点:“你们几个连衣服也比别人体面些!”
大士自始至终一个人奔忙着。尽管他已累得筋疲力竭,但仍有做不完的事!
大土叫什么名字?他们都不知道。阿廖沙几次想问问他,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大士同志”,“大士同志”就这样称呼也行啊。
发的衣服全是旧的,已经洗得不象样子,补了又补。而且很不合身。哪里有什么制服、马裤、皮靴。衬衣更成问题——不是紧紧箍在身上,便是又肥又大,活象吓麻雀的稻草人穿的衣服。
大士来时就带了针线。会补的人自己动手。
回营房的时候大家全都穿上了军衣。身上洗得干干净净。
看样子大士非常满意。
“休息四十分钟,然后——开饭,”在营房前面大士把队伍解散,轻声对大家说。
他们倒在双层铺上立刻进入了梦乡。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唤醒吃午饭。
饭后又睡——这是“午休”。
午睡起来去马厩。
大家把马厩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马仍然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