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然 而 然

第三十章

 



  清晨,阿廖沙带着刚画好的宣传画来找费多托夫。

  “我看画得不错。”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维奇说。“应该马上送给少校看看。”

  维克多·斯捷诺诺维奇异常高兴:“立即送到政治部去。好极了!现在正需要。”

  戈尔斯科夫还没拿定主意是否让费多托夫看《叛徒》,尤其是《甜睡的姑娘》。而且关于他自己和卡佳的事也还只字末对萨沙提起。

  元月中旬,戈尔斯科夫的宣传画引起了轰动。宣传画传到了军部,甚至传到了方面军司令部,到处受到称赞,后来又复制了许多份。

  阿廖沙被邀请到乌克兰第二方面军司令部。

  司令员伊万·斯捷潘诺维奇·科诺夫授给他一枚红星勋章。

  军事委员会委员伊万·扎哈罗维奇·苏赛科夫建议戈尔斯科夫留在司令部工作。

  建议并不坚决,因此戈尔斯科夫婉言拒绝了。

  他不能离开谢罗夫、伊斯托明、维亚佐夫,不能离开所有的熟人,而今更离不开费多托夫。不知什么原因,他似乎觉得呆在自己原来的部队里离卡佳要近一些。这种想法当然是愚蠢的,但他就是这么想的。

  乌克兰的冬天,不是雨就是雪。说不清象冬天,还是秋天,或者春天。有时天气晴朗,阳光普照,鸟语喧哗,空气使人有冬行春令之感。

  就在这样的一天,阿廖沙下了决心:“萨沙,我想给你看件东西。不过你可别求全责备!”

  于是他把《叛徒》拿了出来。

  费多托夫默默地看了许久。

  时而远看,时而近观。

  “你听我说,阿廖沙,”他终于开口。“好象我现在才明白,没有悲剧就没有真正的艺术。尽管你今后还会为这幅画吃苦头,但对任何人你都别轻信,都别屈从!这是实在的!天啊,你比画《……苦役劳动》时成熟多了。简直是天壤之别。你使我大为震惊!”

  阿廖沙不知该说什么。他信任费多托夫。可是难道真是这样好吗?

  他又拿出卡佳的画像:“看看这个。画名叫《甜睡的姑娘》。”

  “妙极了!”费多托夫一看便赞扬说。“瞧,你真是多面手,什么都能画。这个《姑娘》。旁边那个《叛徒》,还有你的那幅宣传画,都很好,阿廖沙,非常非常好!老实说,我完全没料到你能画得这么精彩。你是天生善于掌握色彩的画家,尽管你强烈追求绘画的具体感和真实感,但对世界的反映绝无丝毫平庸的自然主义。我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这简直象是在做梦。

  阿廖沙似信非信。

  当天,他便着手画一幅新画。按照构思,定名为《撤退》。第聂伯河畔,一个未戴钢盔的战士用手捧水喝。他似乎在向故乡的河告别。脸上应该有倦容和忧愁的神色。但同时也要表现出决心:他是要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阿廖沙工作得十分起劲。他现在明白,人们需要他。需要他的不只是法庭,他那幅闻名整个方面军的宣传画也大有用场。

  费多托夫看着他画《撤退》说:“人物的安排、光线的强弱、甚至头型,你的处理都与别人不同。妙极了!”

  谢罗夫又给戈尔斯科夫弄到了一些颜料。矿物颜料有:赭石、赭土、富锰棕土、合成氧化铁。人造矿物颜料有:镉黄、白垩、靛蓝、绀青、色淀茜素红、普鲁士蓝、珞黄。还有一块油画底布。

  “您从哪儿弄到的,维克多·斯捷潘诺维奇?”

  “德国人正在撤退,他们总会留下点东西的,”少校神秘地解释说。

  现在看来,戈尔斯科夫从前画的一切——肖像、速写、习作,好象都成了儿童游戏。

  他把油画《撤退》的初稿拿出来请费多托夫看。

  “你明显有进步了,”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维奇十分高兴。想了一下又补充说:“阿廖沙,尔不觉得你的战士跪蹲姿式应当再稍微直一点吗?你知道在团旗面前是怎样站的吗?他好象在宣誓吧?”

  “对,”戈尔斯科夫赞同说,“对,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他又埋头画起来。

  他想起了在美术学院的院长布罗茨基说的话:“天才不是一切。要日积月累,持之以恒!”

  可是学院里为什么特别注重风俗画,而不注意人物画呢?

  还想起了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波格丹诺夫老师对他说的话:“戈尔斯科夫,我看你是个风俗画家,而你的风景画,怎么说呢,只不过是陪衬!”

  在又一次突破德国人的防线之后,必须把击毙的德国人埋掉。所有的人都被调来干这件事。原来,埋葬队已经向前推进得很远。

  大家忙碌了几个小时才干完。

  “阿寥沙,你注意到我们的人是怎样埋死人的吗?拖头和拖肩,但不拖腿。德国人就不这样,我见过。”

  “要知道,这也是人的性格”戈尔斯科夫表示赞同。“这样拖,不致碰撞头,也不致在地上蹭破皮。就其本质而言,俄国人是人道的……”

  在一个被收复的小城镇里,戈尔斯科夫弄到了一个拉奥孔石膏面模。开始他感到很高兴,试着画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那样干肯定一无所获。甚至只有中学生的水平。他很失望,就扔掉石膏面模,把画笔和画架扔得老远。他想方设法弄来了纯酒精,稀释并用绷带过滤之后,—饮而尽。似乎感到轻松了一点。但陡然想起他和卡佳一起喝这样的酒精的情形,便又苦闷起来。

  阿廖沙帐然若失地踱着步。

  费多托夫看见了他,说:“你怎么不高兴了?”

  “就是为那个拉奥孔石膏面模,”阿廖沙坦白地说。“去他的,真不该看到它……”

  “慢着!慢着!你这个怪人!”亚历山大.弗拉基米诺维奇叫起来。“你怎么不明白,你已经不是初学者了。已经入了门,这还不知道吗?还记得彼得·米特罗法诺维奇·舒赫明吗?”

  “当然记得。”

  舒赫明是美术学院的一位优秀教师。

  “你想想看,他是怎么说的,”费多托夫提醒说。“他在看你的《……苦役劳动》时也这样说过。还有,哎,瞧我这记性,你还有一幅关于土地的画,叫什么来着,你说说看!”

  “《颁发土地永久使用证书》,”阿廖沙帮他说出。

  “对了,对了……想想舒赫明说了什么?别再画这些荒谬可笑的脑袋了,那已是过去的事。现在还是画风俗画吧,风俗画!布罗茨基也是这么看的!别胡闹了,还是坐下来画你的《撤退》吧。”

  戈尔斯科夫又坐下来画《撤退》。看样子,这次比较顺手。他现在不是从体形,也不是从第聂伯河入手,而是先画面孔。这是一张显露出负疚神情的面孔,因为人民遭受了德国人的蹂躏。他过去常常在战士们的脸上看见这种神情,而且在听到群众说“看瘦成什么样了……”这句话时,他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内疚的感觉。除此之外,脸上还有他们要回来的信念;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和对胜利及复仇的渴求。这是他在部队回到第聂伯河和强渡第聂伯河时看到的神情。

  画呀,画呀,不停地画。

  一只腿脆着的人形很快画好了,继而是从河里取水的双手,接着就是干渴的嘴唇,整个形象就象在旗子旁边宣誓一样。

  一切都画好了。

  “一幅出色的作品,”费多托夫对他表示支持。“不比《叛徒》和《甜睡的姑娘》差。某些地方还有新颖之处。当然,这幅面你还得下点功夫,付出辛劳。但愿你百折不挠!”

 

作者:[苏联] 谢·阿·巴鲁兹金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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