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娜斯佳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上午,就在科罗特科夫主持碰头会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候,门开了,戈尔杰耶夫出现在门口。他的外表不能说英姿勃勃,不过他无病无恙,这是真的。
  “这是列宾的画,《没有等待》。”多岑科俯身向娜斯佳,小声地评述道。
  “你看得比较准。”她微微一笑,“在绘画方面,你现在是我们这里的大专家。”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这里不光你一个人是侦探。”
  娜斯佳甚至没有察觉,在共同工作期间,她第一次用“你”称呼米哈依尔·多岑科。他似乎也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他完全投入地在想卡缅斯卡娅是怎样知道他参观了画展。
  戈尔杰耶夫在门口站了几秒钟,环视着在座的人员,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继续开会吧。我不打扰。散会以后,请科罗特科夫、卡缅斯卡娅和多岑科到我这儿来一下。”
  他走了,但会议并没有继续下去。科罗特科夫环视了大家一眼,问道:“你们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亲自到这里来?”
  一片嘈杂声。由此得出结论:大家对这一现象都感到十分意外。
  “可能是请他来的吧?”不知是谁推测说。
  “不可能。”科罗特科夫否定地摇了摇头,“我昨天晚上才和他谈过话,根本没提请他来的事。”
  “他就没有预先通知一声,”娜斯佳说,“他知道今天会叫他来,但他故意不说,好给我们一个出其不意,看看我们上午都在干什么。”
  “好了,散会。米哈依尔,娜斯佳,为了勋章勇往直前啊。”
  他们三个走进戈尔杰耶夫的办公室,在门口停下来望着首长。娜斯佳带着一丝苦笑想,不错,一大早就挨首长一顿剋,然后整个一天就觉得自己自由了。
  戈尔杰耶夫坐在桌子后边,翻阅着文件。他迅速地瞥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又埋头看着一份什么文件,一边简短地说:“请坐吧,我们来谈一谈。”
  他们默默地围着临时加的长桌子坐下来,没有期待会有什么好事落在他们头上。期待被证实了。
  “我想听你们谈一谈与那次电视转播有关联的几起凶杀案的详细而连续的调查进展情况。”戈尔杰耶夫生硬地说,“今天早上将军给我打了电话,客气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向他报告结果。我希望你们能明白,面对这样的问题,回答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天。媒体对这几起犯罪很关注,事情已经宣扬出去了,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很大。采访了奥勃拉兹佐娃女士,各报都刊登了。当然,你们没有看到,你们忙得不可开交,你们抓获了莫斯科的所有凶犯,这时我却在生病。鉴于你们那次到医院来看望我时对我所谈的一切,得出一个不妙的结论:没什么可报告的。我不能带着这个有意思的想法去面见将军。我现在听听你们的。”
  他们依次作了汇报。先是科罗特科夫,接着是娜斯佳,最后是米哈依尔·多岑科。戈尔杰耶夫几乎没有插话,只是偶尔提出更明确的问题,一直在作着记录。
  “可悲啊,”戈尔杰耶夫总结说,“一个多月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你们险些儿拘捕了无辜,抓获了一个杀害吸毒者的凶犯,作出这样一个结论,即你们的舒特尼克好像很可能与舒瓦洛夫有联系。用标准的俄语说,就是案子进展无所作为。无——所——作——为,”他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请你们指示,这怎么解释?是原因科罗特科夫对刑侦处领导不力,抑或你们利用同他多年的友谊,在合着伙地欺骗他,成心不干活,却在工作时间搞什么鬼勾当?”
  “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娜斯佳开口说,“您这么说不公正,科罗特科夫是位好领导,这和深厚的友谊完全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呢?”
  “和罪犯有关。和舒特尼克有关。他可不那么简单,不可能很快地把他算出来,他和被害者扯不上个人关系……”
  “你不用对我进行扫盲!”戈尔杰耶夫脱口说道,“我知道什么简单,什么复杂!我没有问舒特尼克为什么至今没有被抓起来。我在问,为什么成效甚微,一小时以后我该向将军报告什么。你们花了半个月时间调查戈尔什科夫,结果你们搞错了。你们又把半个月时间浪费在舒瓦洛夫身上,结果你们又上了直觉的当。怎么,要我对将军说你们的直觉一点儿都不灵吗?”“可是,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们对舒瓦洛夫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我确信,他有同谋者……”
  “大家可以散了,卡缅斯卡娅留下,”戈尔杰耶夫打断了她,“走吧。去干活吧,假如你们再干不好,那就见鬼去吧。”

  科罗特科夫和米哈依尔·多岑科转瞬间离开了办公室。戈尔杰耶夫摘下眼镜,往桌子上一扔,开始在娜斯佳身后走来去。她耐心地等着谈话继续下去,但心里明白,绝不会有任何好事。
  戈尔杰耶夫终于停下来,在她对面的会议桌后面坐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娜斯佳?”他声音不大地问,“难道你就吓成了这样吗?”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觉得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千万可别大哭起来,这已经够糟心的了!
  “好像有人把你们的眼睛给蒙住了,”戈尔杰耶夫继续说,“你们竭尽全力把任何情况都解释为舒特尼克的犯罪是针对奥布拉兹佐娃的。那好,如果只是针对你的怎么办,这是我的理解。假设舒特尼克的主要目标不是奥布拉兹佐娃,就是说,是你。这个想法令你不舒服,使你感到害怕,于是你要竭力摆脱它。这是不对的,虽然这是明摆着的。可是科罗特科夫的眼睛往哪里看呢?谢卢亚诺夫往哪里看呢?多岑科又往哪里看呢?那个小伙子扎鲁宾往哪里看呢?他们才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为什么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呢?”
  娜斯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尽管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们大概是怜悯我吧。”她说。
  “好一群富于怜悯心的人!他们就没有怜悯这一段时间以来被舒特尼克杀害的那些人吗?你也真行,从我们在医院里谈话,我吩咐你不要把事情推到奥布拉兹佐娃身上,而要寻找你的敌人以来,多少时间过去了啊。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只顾高兴舒瓦洛夫被你偶然找到了,他可能会记恨塔尼娅·奥布拉兹佐娃,于是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他身上。我懂,你感到害怕,我懂,你不愿意去想你为什么害怕和你想要什么。你不关心任何人!我是你的领导,我负责刑侦处,我关心的是我处的工作是否能严谨认真、富有成效地完成。感情用事_这得用在那里,”他用手朝窗户那边指了一下,“那是家里,随你的便。你想听吗,我给你讲一讲所发生的事?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您请讲吧。”
  她确信,戈尔杰耶夫现在要告诉她的是舒特尼克所有罪行的情况,这情况是在他听了他们的报告以后在他头脑中形成的。这个情况较之她眼中的情况将会有所不同。戈尔杰耶夫看待形势一向具有独到之处。
  “情况是这样。科罗特科夫的姑妈身染重病,在拖延时日,所以他脑子里想的各种问题常常与他姑妈的死联在一起。比如,他在想,向谁去借钱安葬姑妈和举办葬后宴,怎样去买一块墓地和葬在哪个墓地,对她是土葬还是火葬。我甚至作了一个假设,关于这一点,他每天晚上都要同妻子进行长时间辩论,辩论总是以争吵告终。谢卢亚诺夫负责侦破吸毒者被杀案,他与你的舒特尼克至今毫无关系。多岑科在跟塔尼娅·奥布拉兹佐娃的一个亲戚谈恋爱,整天跑去跟她幽会。而你,我的小姑娘,却让自己吓破了胆,姑息自己,认为思想是物质的。也就是说,你认为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你特别想看到的结果是,舒特尼克针对的是奥布拉兹佐娃,而不是你,他从一开始就想使她,而不是你,猜想与死亡见面的地点;他每杀一个人就向她,而不是向你,靠近一步。这就是你特别想要看到的结果,以致你自己不再是侦探,变成了为满足所希望出现的结果而故意歪曲事实的平庸而不求甚解的书呆子。而我们的年轻人则对你言听计从,这是因为,第一,你职位高;第二,你向来是他们的思想的发电机,并且他们对此已经习惯了;第三,根据上述诸原因,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头疼事,于是他们利用了你似乎事事都在替他们想,他们也就当和尚撞钟,执行就是了,同时却想着自己的事。他们对你言听计从,从不对你的思想提出批评,而你却沾沾自喜。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她感到十分羞愧,不愿意承认首长是对的,但不承认又不可能。她自己早就知道,她在放纵软弱和恐惧支配自己,但她在自己身上找不到扭转这种状况的精神力量。
  “是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是的,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您说得对。”
  “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他站起来,坐到自己习惯坐的位子上,这里摆着首长坐的高背圈椅和随手可用的电话。
  “去吧,干起来吧,要正常地开展工作。一定要做到我老早就已吩咐过你的:你务必把所有当事人逐个查看一遍,动动脑筋,把最像舒特尼克的人挑选出来。制订一个实施方案,跟心理学家打电话联系好,把所有的材料都送给他们,让他们去研究跟犯罪分子心理上相像的人。我不理解,这项工作为什么至今没有做!真乱套了!”

  娜斯佳离开了戈尔杰耶夫的办公室,突然觉得头痛得厉害,而且还有点憋气。她感觉空气不够,于是一边克制着头晕恶心,一边下了楼,来到后院。潮湿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像一块湿抹布贴在身上。她开始发冷,但感觉轻松了一些。
  在刺骨的寒风中站了一会儿,她清醒过来。戈尔杰耶夫说得对,她放松了自己,这是不可原谅的。假如她没有陷入恐惧中,假如她一开始就想到舒特尼克针对的是她,说不定她已经想出了阻止他的对策。难道他的这四个被害者中有一个应归罪于她,归罪于娜斯佳吗?这个念头真让人受不了,但却无法将其驱走,也无法假装这一切与她无关。有关——不是与别人有关,而正是与她有关。
  她终于开始工作了,纵然费了很大劲才把情绪调整过来。
  傍晚前,她面前摆着四个被害人的名单。一场调查每一个被害人的不寻常的行动即将开始了。


  ◎ 凶手


  “假如我们当中一些人死了,另一些人不死,这太叫人难过了。”奶奶冷冷一笑。
  我忧郁地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由于持续的疼痛而疲惫不堪的脸,即使重病也无法从她脸上磨掉名门出身的特征。于是我生平头一次想到,我身上不具备这种名门出身的特征。只有两个人留在了我的生活中——父亲和奶奶。妻子不算数,要在我的心灵中占有一席之地,她还太年轻、太愚蠢。父亲和这个年迈的女强人构成了支撑我的两根主轴。父亲对于我来说是报效祖国的榜样和真正的男子汉,我应该向他学习。奶奶是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和无所畏惧的典范。她确实是无所畏惧。甚至不怕死。她很清楚,她在世的日子屈指可数了,但她依然从容地想出了巧妙的点子开玩笑。
  “要得出这样的结论,需要在世上活多久?”我问道,竭力不表露出我难过的情绪。
  “我不知道,亲爱的。曾有一个哲人在四十岁时想到了这一点。我只是跟在他后面重复罢了。不过坦白地说,我是怀着绝对认同的感情在重复。”
  “这个哲人是谁?”
  “拉布吕耶尔①。让·德·拉布吕耶尔。他生活在路易十四时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是可耻的。打的针现在生效了,我要睡了,你拿一本拉布吕耶尔的书看吧,这对你会有益处的。他的书摆在放法国哲学家著作的那个书架上。”
  【① 拉布吕耶尔(1645~1696),法国作家,格言体政论大家。】
  我那时不知道,确切地说,我没有觉得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谈话。
  针剂起作用了,她睡着了,从此再没有醒来。她是在睡眠中死去的,而我就坐在旁边很深的皮圈椅里看书:“使生命与死亡分开,需要一个生病的长久的时间间隔,这是为了让死亡成为某个人的解脱,而使另一个人存活下来。”
  读完这句话,我浑身一颤,我觉得这句话极其无耻和残酷。但过了一会儿,我鼓足了劲儿,反观了一下自己,心里豁然明白了:这是真理,这真理就包含在这厚颜无耻之中。我不想让奶奶死,可也不想守在她床边度过自己的闲暇时间。我希望奶奶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而无能为力和行将就木的她对于我是累赘。我需要完成博士论文答辩,需要在试验室里做许多实验。

  妈妈被杀害后,使我感到痛苦的关于生与死的协调一致的问题,目前有了一种新的意味。死是不可避免的,应当对它听之任之。
  对于这一点,拉布吕耶尔也有一段妙论:“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多多少少被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到我们头上而冲淡了。在这个不明的情况中,有某种无限性和我们所谓的永恒。”
  在这一点上,我不赞同法国哲学家。绝不赞同。在他所处的十七世纪,他大概认为永恒和无限性是神学概念,人的智力是不足以理解的。既然如此,那么就应该接受天赐,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而高兴。
  我是在二十世纪成长起来的,并受过高等教育,我理解永恒和无限性的概念并感到亲切。多年来,我每天都和它们打交道,我没有在这些概念中看到任何那个“天赐”,即“上帝的赐予”。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会降到我们头上吗?是的。这当然也不好。妈妈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呢?她是怎么死的呢?她的死是丑陋的、肮脏的、下流的。她的死有损于她所过的那种生活。无论什么,无论关于永恒和无限的任何概念,都无法使我与这件事调和。
  大家都说,人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对于我来说,这意味着我不仅仅是自己生的主宰,而且也是自己死的主宰。因为死亡也是命运,是命运的一部分,是终点,是最后一幕,如同标点符号中的句号一样,是一个句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假如我努力地这样生活是为了无愧于自己的家族和自己的祖先,那么我也应该这样无愧地死去。
  千万可别以为,这一切是我坐在行将死去的奶奶身旁的圈椅里那一刻顿然明白的。过了许多年我才明白了。可笑吗?大概是吧。许多年才想到的,只消两分钟就讲完了……不过,一切科学发现都可以在两分钟之内讲完,而获得这些科学发现却需要花费多少年啊!
  “服从于大自然和屈从于死亡的恐惧比用理性的论据武装起来,与自己做斗争,付出代价不断努力克服这个恐惧要容易得多。”这也是拉布吕耶尔说的。
  这位大叔不比我们笨。用理性武装起来,承认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绝对不可避免,这种情况下,想不出任何好办法,这是第一阶段。同自己做斗争,不断努力克服死亡的恐惧,这是第二阶段。而且每一个阶段都需要时间和精神力量,需要许多时间和精力。这个我会,我做到了。  我不再怕死。


  ◎ 伊拉


  伊拉常常突然发现自己在想米哈依尔·多岑科。几次不成功的恋爱、眼泪和痛苦的失望早就过去了,使她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新恋人都不敢相信了。她连想都没想过,多岑科绝对不认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倾慕者,他的意图是认真的。她看到,米哈依尔寻找各种打电话的借口和各种幽会的机会,这使她感到心花怒放,而她再没有考虑别的。她非常喜欢米哈依尔,非常。因此,伊拉对米哈依尔时常提出的问题总是非常兴奋,虽然这问题有时相当不一般。
  “伊拉,”他中午给她打电话说,“你记得吗,我和扎鲁宾在您那里做客那天,塔尼娅是不是去找过一位养猫专家?”
  “去过。”伊拉证实道。
  “你能否向塔尼娅打听一下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干什么?”她吃惊地问,“你想买小猫崽吗?”
  “我才不买呢!知道吗,伊拉,这里不久前有一位老妇人被杀害了。她孤身一人,除了四只猫,没有一个亲人。现在这些猫没有主人了,它们被邻居暂时抱回了自己家。但是预先说好了,只能领养几天,以后对它们怎么处理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出了个主意,如果我把这些猫抱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一下那位专家,跟他商量商量。说不定他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安置它们,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伊拉同意这个建议。因为要去养猫专家那里只能晚上去,等米哈依尔下班以后才能去,这对她再合适不过了。晚上塔尼娅和斯塔索夫都将在家,把格里沙留给他们谁照看都不成问题。她答应向塔尼娅打听一下电话号码,甚至承担起给“猫专家”打电话和约定会面时间的任务。
  晚上八点,伊拉已经站在了楼门口,一双修饰过的漂亮的眼睛炯炯有光。米哈依尔来晚了一会儿,但她对此表示理解。他得在什么地方买个专用背包,从富于怜悯心的邻居那里把猫抱走,还得找一辆车。很难把时间计算得精确到分秒不差。九点一刻,一辆白色伏尔加在楼前停了下来。伊拉喜气洋洋地朝汽车走去。但车门打开以后,从汽车上下来的不是米哈依尔,而是邻居安德列·季莫菲耶维奇。
  邻居看见她以后,急忙把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甚至太急忙了,而且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晚上好,亲爱的。”他像平时一样打了个招呼,可是伊拉似乎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紧张,“您在等谁呢?”
  “等米哈依尔。您好,安德列·季莫菲耶维奇。”
  “打算幽会,是吗?”他冷笑了一下,伊拉觉得这是不怀好意的一笑。
  “与其说是幽会,不如说是办事。四只可怜的小猫失去了主人,我们和米哈依尔说好把它们带来,请专家看一看,他会出主意,告诉我们应该把这些猫安置在什么地方。”
  “把猫安置在什么地方呢?”邻居问道,并出人意料地、恶声恶气地回答说,“应该丢进污水池里,那里才是它们最适合的地方。不过,”他突然微微一笑,“你可千万别在意,我这是胡说八道。我的大猛犬阿加特容不下猫,我大概受了它的感染,也不喜欢猫。一般说,它们是有趣的生物,非常可爱。好了,祝你万事如意,亲爱的。别站在风口,当心着凉。”
  他进了楼,伊拉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背影。真想不到,邻居竟然说出这样的恶言恶语。可是表面上看不出来,多么讨人喜欢的一个人啊……他讨人喜欢倒是挺讨人喜欢的,可就是老锁着门。
  她又感到不愉快和惶恐不安起来。就在这时,米哈依尔坐出租车赶到了。


  ◎ 多岑科


  当伊拉说出猫应当送往的地点时,米哈依尔·多岑科不禁暗暗骂了一句。“猫专家”住在莫斯科市中心,跟菲尔索娃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住在相邻的一条街上。结果从这里把猫抱走,然后拼命地跑这么远,跑到布托沃来见伊拉,然后再折回去。他真傻,当时为什么不问问伊拉这位“猫专家”的住址呢!如此一来,完全可以根据另一种情况敲定约见地点,并且又省时间又省钱。米哈依尔不是小气鬼,但是大家都知道,额外的开销光凭警察这点工资是不够的。
  养猫专家亚历山大·卡扎科夫热情亲切地接待了他们。
  “请进,请进,我们这就来看看你们的猫。”他说道,一边从多岑科的专用包里把猫取出来,“也许它们生病了。要是这样,我就先把它们留下来,给它们治治病,让它们恢复正常,然后我们再考虑把它们安排给谁更合适。啊哟,你瞧你多漂亮,来,到我这儿来,我的漂亮乖乖,来呀,我的小猫咪。对,就这样。”他利索地把一只猫从包里取出来,其余的仍留在包里。多岑科想把它们取出来,但是卡扎科夫打手势制止他。
  “在我还没有给它们做完检查之前,我不能冒险,”他解释说,“就让它们暂时隔离起来吧,因为我家里的猫不光是自己的,还有别人的,我替他们代管。”卡扎科夫的住宅不大,但很舒适。多岑科注意了一下宽大的书房——书籍占去了这里的大部分空间,只留一些必不可少的又窄又小的边边角角。家具都不新了,虽然也不是破旧不堪。这一切都令人感觉得出,主人精干、认真而细致。甚至房子里不知为什么一点儿也闻不到猫的气味。很快检查完了第一只猫,它倒挺健康,虽然已不年轻。卡扎科夫拿起死者谢拉费玛·菲尔索娃养得又肥又大的第二只棕褐色的猫,把它放在桌子上的台灯底下,吹了一声口哨:
  “噢,我们是老相识了,朋友。你这只棉护耳还是我亲手缝制的呢,那时我还在学校读书,你只是六个月大的小猫崽呢。看你现在长这么大了,要不是这个护耳,我一准认不出你了。等等,”他转向多岑科,用犀利而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您从哪儿弄来的这只猫?”
  “怎么啦?”米哈依尔问道,一副无辜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这只猫是谢拉费玛·菲尔索娃奶奶的,我对它记得很清楚。它怎么落到了您的手里?而其他几只猫……它们是哪儿弄来的?”
  “是谢拉费玛的,你可别搞误会了。你知道吗,谢拉费玛·菲尔索娃死了,所以我想把她的猫安排个地方。怎么,您认识菲尔索娃?”
  “是啊,小区里所有的猫我都认识,”卡扎科夫笑了起来,“它们的主人也相应地都认识。在我小的时候,大家就把自家的猫送到我这里。有的是来给猫治病,有的是要外出,把猫留给我来照看。”
  “谢拉费玛常到您这儿来吗?”多岑科问。
  “常来。她很穷,我从不收她的钱,不过她对自己的猫可精心了。她是孤身,一个亲人也没有,除了这几只猫。所以她以各种理由常到我这里来。她非常担心她的猫会染上什么严重的疾病。遇到这种情况,那就得花钱买药、做手术,可她没有钱。她这个老太婆可真好笑。”
  “为什么好笑?”
  卡扎科夫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检查。他很利索地掰开猫的嘴,仔细查看着牙齿和舌头,检查了爪子,摸了摸肚子,梳理着毛。
  “她一个子儿都没有,听说,她自己把自己搞穷了。我不知道,也许她真的一贫如洗,而关于钱,可真有不少流言蜚语。我给她的猫提供服务向来分文不取。我从不收老年人的钱,他们的猫是他们的惟一乐趣。如果他们为了给猫治病而掏腰包,那么他们就得省着用那点退休金,把病完全给耽误了。好了,你这只褐色匪徒,你也一切正常,先去玩会儿吧。来,下一个!”
  多岑科耐心地等着卡扎科夫把菲尔索娃的猫一个个检查完。真的,生活是花条状的。刚才是山重水复,由于没有选择好路线,走了冤枉路,现在是柳暗花明,幸运突然降临了,还出现了一位见证人,他可能对菲尔索娃的情况有所了解。在卡扎科夫忙着给猫做检查时,一位可爱的女人往屋里看了一眼,她大约四十五岁,浅色的头发,身材苗条匀称。
  “萨尼奥卡,你请客人喝茶了吗?”
  “还没顾得上呢,妈妈,”卡扎科夫应了一声,“我在给猫做检查。”
  喝茶……这是好事,多岑科心想,在温馨的家庭环境中坐一会儿,聊聊天,真是美事。我们看看再说吧,这位妈妈这么年轻又漂亮,想必倾慕者有一大群呢,他们当中的某人完全有可能盯上了菲尔索娃老太太的钱。他本人不会去拿,但总该对谁讲过。如果在这个家里经常议论谢拉费玛·菲尔索娃的钱财,那么应当仔细检查一下,还有谁参加过这样的议论。
  “请我们喝茶吧。”米哈依尔很快地说,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跟他站在一起的伊拉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的腰窝,责备地小声说:“你说什么呀,米哈依尔,这多不合适呀。”
  “合适,合适,”卡扎科夫立刻回应道,表现出极好的听力,“妈妈喜欢请客人喝茶。一般说,她喜欢家里来客人。”
  “可是我们不是客人,”伊拉固执地反对说,“我们是来办事的。”
  “这没有关系。反正我们得说谢拉费玛的猫,所以也就说到了茶。怎么,你们是邻居吗?”
  “不是,我们……”伊拉快嘴快舌地说起来,但多岑科没让她把话说完。
  “是的,我们和谢拉费玛·菲尔索娃住在同一栋楼里。更确切地说,我和她同住一栋楼。”他马上改口说,“伊拉住在别的地方。”
  多岑科发现伊拉愤怒的目光,轻轻碰了碰她的手,点了点头。但是,卡扎科夫是个仔细的人,什么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又用锐利的目光瞥了一眼伊拉和米哈依尔,摇了摇头。“怎么,你们自己都搞混了。算了,”他愉快地微微一笑,“这是你们的事。我的女朋友有时也搞混了,她是隔天在我们家过夜,可是问她住在什么地方,她时而说住在自己家里,时而说住在我家里。”
  多岑科心想,问题显然不只限于妈妈有许多倾慕者,养猫专家有未婚妻,而从前,大概有各种各样的姑娘追求过他。当然,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职业也不寻常,所以姑娘们青睐他,这毫不奇怪。“您学的是兽医吗?”米哈依尔问。
  “我吗?”卡扎科夫抓住谢拉费玛的最后一只猫,提起前爪,把它放在地板上,“我学的什么也不是。上学,然后当兵,这就是我受的全部教育。”
  “那这些猫是怎么回事?”伊拉吃惊地问,“在索科利尼基展览会上,您是作为著名专家被推荐的,我们以为,您专门学过……”
  “学过什么?猫专业?我终生都在学,但不是在大学里,而是在实践中。我读了许多书。即使不读这些书,凭我个人的经验,我就把一切都弄懂了。至于展览会嘛……”他笑了,从沙发上抓起那只毛茸茸的白猫,贴在自己肩膀上,开始温柔地抚摸起来,“谁向你们推荐我的?是不是俱乐部的人?”
  “不是,”伊拉不知所措了,“好像是一个参观者。”
  “这就对了。俱乐部的人不承认我,因为我不喜欢纯种的猫,不研究育种学,对展览会也不感兴趣。我只喜欢那些无家可归的猫。对于我来说,被主人抛弃的猫比纯种猫更珍贵,因为它是不幸的,需要帮助。俱乐部的人不理解这一点,他们认为我冒充内行。不过这里还有一个细微差别,养猫的主儿需要卖掉小猫崽,在展览会上说破了嘴皮子,说这猫毫无问题,性情安静,吃杂食。可是过了一个月,一切都清楚了:这只猫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天天要吃鲜肉,毛落得满屋子满地,需要注射疫苗,还得关注它的发情期,保护家里的花,不能开窗户和阳台门,可是屋子里又闷又热,那么现在就需要拉网或者花许多钱购买空调……总之,付出的辛苦和花费多于快乐。我是定期去看展览会,我碰到两次这种情况,养猫的主儿当着我的面跟买主交谈。我站在一边听了听,然后把这位买主请到外边,向他说明了情况,为的是让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让他买小猫崽的时候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那个买主记下了我的电话,万一今后出了什么问题好来问我,后来他把我的电话又转告了别人,所以我的电话现在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老主顾们都不买,只是看看,他们都认识我,把我介绍给新主顾。就是这么个情况。怎么样?我们去喝茶吧?”
  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更宽敞,更豪华,虽然摆的仍是五十年代的旧家具。如果说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小房间更像摆着书架、单人沙发床、给猫做检查用的工作台和明亮的灯的书房,那么这个大房间则像真正的客厅,古香古色的枝形大吊灯悬挂在摆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方,墙上挂着肖像和照片。
  “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妈妈。”
  “我叫叶列娜。”苗条的金发女士彬彬有礼地说,同时向米哈依尔伸出手来。
  “非常高兴,我叫米哈依尔。这位是伊琳娜,我的女朋友。”
  伊拉惊慌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们请随意,”叶列娜快活地说,“萨尼奥卡也有女朋友。现在这不时髦了,现在都是先互相认识,然后要么很快结婚,要么永远不结婚。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快了吧?”
  “快了,”多岑科迅速地作出回答,“我们把谢拉费玛的猫安置好了,就去登记。对吧,伊琳娜?”
  伊拉大为震惊,没有吭声。
  于是米哈依尔首先想到的是,他操之过急了,犯了一个错误,不该当着外人说他事先甚至连提都没提过的事。可是后来他发现,伊拉一点儿也没生气,他便心里释然了。这样倒更好,本来他自己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正式提出求婚,而现在一切都轻轻松松、自然而然地圆满解决了。
  喝茶时,谈话进行得从容不迫。米哈依尔驾轻就熟,毫不费力地把话题引入了正轨。尤其是,不管怎样,谈话的主题始终要紧扣谢拉费玛·菲尔索娃的猫,就是说,要紧扣谢拉费玛·菲尔索娃本人。什么都不能记录,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在心里记下谈话中所提及的人名和住址,以便明天一早就去把知道菲尔索娃有遗产的这些人查清楚。
  “真笨蛋,”多岑科好几次这样暗暗骂自己,“要知道事情有这样的转机,把录音机带上就好了。”


  ◎ 娜斯佳


  她在家里借助电脑把白天对四个人的提审记录全部检查了一遍。是的,她的记忆力没有使她为难。这四个人现在都自由了,两个已经被释放,另外两个也没有坐在被告席上。这四个人都曾在莫斯科注册过,关于他们现在住址的材料不全,关键是无从搜集有关他们的情况。娜斯佳内心深处不相信他们之中有谁会是舒特尼克,她特别清楚地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知道:根据他们的思维特点和性格特征,他们当然完全有能力想出和干出这种盘根错节、千头万绪的害人勾当,但根据这一性格特征来看,他们想要报复或找她算账是极不可信的,他们都是有理智的人,有很高的智商。他们都明白,娜斯佳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在完成这个工作的过程中,她没有对他们做任何他们不应受到处罚的事。不,她不相信这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所以当戈尔杰耶夫第一次让她做核查时,她没有做。但是第二次下了命令以后,不做是不行了。也好,机器开动了,那就干起来吧。我们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她关了电脑,在软椅上坐下来,开始翻找警察节那天送给她的录像带。头还在疼,虽然疼得不像早上那么厉害,但令人感到心烦,药片“散利痛”不管用,于是娜斯佳心想,不能看原声带,她没有精力去听外语。她要找翻译成俄语的带子。她很快将录像带按语种分开了,开始专心阅读上面的简介。
  她突然打了个哆嗦,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
  一盘录像带盒子上的画面映入她的眼帘。这是片子《上帝的一只眼睛注视着犯下的七件不可赎的罪恶》。
  要么是她的感觉?不,不可能弄错,自从伊拉想起那条吃人的鱼以后,她把这幅圆形的画仔细看过好多遍了。
  娜斯佳把录像带凑近眼睛,开始认真地读起用小号字体印刷的简介:

  “……警察局对躁狂者制造的系列凶杀展开了侦查。每一起凶杀都是在‘惩罚’受害者的某些不可赎的罪恶。圣经中对这七桩不可赎的罪恶作了描述……”

  影片的名字就叫《七》。娜斯佳把盒子翻过来,看见了所列出的罪恶:饕餮、贪婪、懒惰、傲慢、愤怒、淫欲、嫉妒。
  见鬼!莫非她真的碰上了这样一个疯子吗?
  慢,不必急忙下结论,我们再看看我们手里有什么。米哈尔娜过去是芭蕾舞演员,如今沦为酒鬼。她有什么罪恶使得舒特尼克要对她进行惩罚呢?大概是淫欲吧。谢尔盖·扎鲁宾得到的情报说明,这只是漂亮的说词而已。根纳季·卢金曾因流氓和抢劫三次被判刑。这样的罪恶,名单中倒没有。这里也扯不上饕餮……不,当然,他所犯的罪行证明的不是贪财,而多半是愚蠢和暴躁。他正在发怒,这时候谁撞在他手上谁倒霉。那么疱疹到底有什么罪恶呢?
  娜斯佳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打开了电脑。她找到有关卢金被害的材料,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他死前足吃了一顿。这是菜单,是扎鲁宾访问过卢金在死前三十分钟里就餐的那家饭店以后估摸着拟定出来的。不错,他足吃了一顿——这是委婉的说法。假如现在谈的不是死者,可以说他“暴食了一顿”。
  看来,这是卢金的罪恶——饕餮。但这样说很牵强,非常牵强……难道对一个在泔水坑里捡残羹剩饭的流浪汉说得出口他是一个饕餮者吗?胡说!他经常饿肚子。而凶手显然怂恿了他,给了他钱,把他领到饭店里,对他说:“吃吧,想吃什么尽管敞开地吃。”卢金想吃的东西很多,但这都是因为饿,而不是因为贪吃。可见,舒特尼克没有惩罚穷汉卢金,而只是利用卢金来展示他自己所需要的那幅图景。这个败类!假如他是一个诚实的疯子,自命为被虐杀者和人类的导师,那倒也罢了。可是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动……
  下面是什么呢?瓦连京·卡扎里扬。假如相信他的前妻关于他所谈的一切,那么这就是傲慢的罪恶。
  谢拉费玛·菲尔索娃呢?贪婪的罪恶。
  还有什么?懒惰、愤怒、嫉妒。至少还会有三个受害者,其中每一个受害者都将表现出这些罪恶中的一项罪恶。于是她,娜斯佳的任务现在就是要竭力弄清楚,舒特尼克将用什么手段,在什么地方寻找这些人,并以他们的死来表现对这些罪恶的惩罚。
  这里还有一个因素:他利用了波斯赫的象征,目的是暗示娜斯佳,他的行动计划是哪方面的。他看过了这部电影,利用了影片的思想。还有一个问题:为了什么?他为了什么要这么干?他看了电影,明白了影片中的思想很贴近他,决定亲自行动,在俄罗斯领土上实现这一思想。这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虽然稍微有点心理变态的味道。但是他为什么留下陶瓷鱼和塑料娃娃呢?
  多亏了这个标志,娜斯佳才注意到了这盘录像带。假如没有它,娜斯佳大概永远不会把受害者的特征与开列着七项不可赎的罪恶的清单相比较。这张单子提示了她。为什么?
  答案自然而然地有了,但不可信。舒特尼克在恫吓她。他说他在朝她走近,这不是空穴来风。还将有两起凶杀,是为了惩罚愤怒和嫉妒,然后他将亲手杀死她本人。为了惩罚懒惰。因为她本人,简直是个白痴,说出了自己这个缺点。当然,《圣经》里指的完全是另一种罪恶,是无所事事的罪恶,没有任何人会把娜斯佳·卡缅斯卡娅叫做游手好闲的人。但她很懒,这一点是否认不掉的。而舒特尼克已然说明了,他不打算坚定不移地遵循《圣经》的精神,他有足够的说词。根纳季·卢金不是饕餮者,但他却正是因此而身亡,更确切些说,是为了表现这一罪恶。
  统共剩下三起谋杀,其中两起娜斯佳将会看到。而第三起,她就看不到了。

  她觉得可怕极了,腾的站起来,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甚至浴室和厕所里的灯也打开了。她不知为什么觉得,如果灯光多了,恐惧就会离开。阿廖沙快点回来就好了,可是他今天回来要晚一些,他早上就预先打了招呼的。
  “应该看看电影”,她对自己说,“这会使我转移一下注意力。说不定片子里还会有什么提示呢。”
  娜斯佳把带子装进录像机,在软椅上坐下来,把暖和的方格毛毯裹在身上。电影《七》给她留下了奇怪的印象,大概是由于她怎么也无法摆脱个人生活,不管屏幕上出现什么画面,她都在跟舒特尼克的罪行以及自己的和同事的行动相比较。
  影片的结尾令她大为震惊:躁狂者的最后一名受害者是他自己。他蓄意离间了一位警察,打死了他年轻的怀有身孕的妻子。他说:打死我吧,因为我的罪恶是嫉妒,我嫉妒你和你所过的这种生活。
  也好,假如片子里的第七个受害者不是局外人,而是情节中的“被列入”的人物,那么这完全是合乎逻辑的,就是说,在舒特尼克的一连串的罪行中,第七个受害者将也不是凶手偶然在街上碰到的某个人,比如,那个疱疹,而是一位“被列入”的人。谁将被列入凶手要寻找的人中呢?凶手本人和警察。凶手的方案在影片中获胜了。生活中第七个受害者的角色给警察局的某人准备好了。
  某人……没有什么可假装的,说这与她无关。不是给某人准备好了,而是给她,给娜斯佳准备好了。
  一切都很吻合。舒特尼克把自己的观点解释得再清楚不过了。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请购买正版书。)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