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尤里·奥博林有许多事情要做,因为他打算转入“地下”至少两个星期,而要是走运的话,就“地下”活动一个月。
  在研究生中,这种“转入地下”的情况非常流行。
  当一位年轻的学子收集了足够多的材料后,本想塌塌实实地坐下来,对这些材料进行分类、分析和摘录,但是,各种预想不到的事情常常会故意跟人作对似的,一件接着一件,让人难以集中精力,埋头于工作之中。这是法律系,也可能是整个学院的研究生都会遇到的麻烦。有时候,一段或是一章刚刚开了个头儿,可就在这个时候,要么教研室的所有教员都病了,研究生们就需要放下手头儿的一切,跑去替教员们授课;要么教研室突然接到难以想像的任务,比如说为某些专题学术论文、毕业论文、法律草案和其他作品写鉴定和评论等,甚至一年级的研究生们也被动员起来干这些事情。当然了,这些新生们还不会做鉴定和写书评,但他们可以帮助打字。另外,因为亲戚的突然到来而被“拴住”的现象也很普遍。这些亲戚们没有地方栖身,只能在他们这里暂住。从必须花大力气搞论文的角度看,国家立法中的任何一点修改和变动,哪怕是极小的一点修改和变动,都被研究生们视为有益的事情。因为当新法律在报刊上公布后,需要立即找来基础教程和准备出版的法律作品手稿,进行校改。干这项工作也需要发动全体人员,不论你聪明不聪明,也不管你身体健康不健康,都要参加。有关通过新的刑法典和刑事诉讼法典的话题已经谈论三年了,但是,杜马只是通过了一些对旧法进行了个别修补的法律,尚未通过一部完整的、内部富有逻辑性的刑法典和刑事诉讼法典。如果注意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对学术材料、计划、手稿和学习方法等作品进行持续不断的加工,就是悬挂在刑法教研室师生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剑,对他们来说,很可能要白忙碌。
  总而言之,如果一名研究生想要写出连贯流畅的论文,那么,他只好“转入地下”,换句话说,也就是要闭门谢客,足不出户。而最主要的是,不能接电话。
  为避免误会,在“转入地下”之前,还要向所有的亲朋好友们打好招呼,让他们别担心,不要往民警局打电话报警,大呼小叫地说你失踪了,也不要到你的家里来把门给撬开。此外,要把一些必须做的事情统统做好,该走访的一定要走访。还要把食品买好。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把稿纸铺在桌子上,坐到打字机前或是电脑前,着手工作了。

  在十月初之前,奥博林还不打算“转入地下”。
  对论文的第一章,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还为第二章收集了大量素材。理论那一节甚至都写好了,这样一来,他只要对素材进行分析后,就可以完成第二章的写作。而从这种分析的结果中,可以推导出理论原理和实践意见,这些可以在第三章里进行阐述。
  奥博林为自己制订了一个进度表。按照进度,在新年前结束素材的加工,然后,避开所有的人一个半月,平心静气地完成整个论文。
  实际上,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从所收集的素材中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哪怕是现在就让他写,他也马上就能写出来。只是论文的规定要求素材要以一定的方式提供,如表格、图表、计算法详细说明等,就像研究刑事案件一样。这项工作并不需要浪费太多的脑细胞,只要抽出一点点时间,每天只用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了。
  奥博林打算后面的三个月,直到新年,都干这件事。然而,奥莉加在他生活中出现,迫使他对自己详细制订的完成论文的计划进行了修改。
  他们俩在一起陶醉了四天之后,不得不醒来面对这样一个严酷的现实:奥莉加的丈夫醋劲十足而又十分严厉。
  至于说让奥莉加在值班时擅离职守,放下工作,跑去跟他奥博林约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下班后,奥莉加的一举一动都在丈夫的严格监督之下。
  “你值夜班时,我去班上找你,”奥博林提出建议说,“你们那里夜里可能很安静,大家都睡觉了。”
  “你疯了,”奥莉加苦笑了一下,“我们科里的人都认识我丈夫,他为了预防万一,同所有的人都认识了。你一来,值班医生马上就会报告他的。”
  “那怎么办呢?”奥博林失望地问,“这么说,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吗?”
  “我曾提醒过你,一定会是这样的结局。”
  “是提醒过,”奥博林点了点头,“可总会有办法的。不可能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奥莉加耸了耸肩,“我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就这样,他们在电话里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个结果。
  两天过去了,奥博林忽然灵机一动,有了办法。
  “我可以到你们医院住院吗?”

  天哪,他想到这一步,竟然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奥莉加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感叹。奥莉加甚至都开始担心奥博林连这么简单的主意都想不出来了。而现在,需要准确地把握分寸,一点儿也不能施加过大的压力,以免吓跑了他。
  “那,总的说来……”奥莉加懒洋洋地嘟哝着,似乎有点犹豫,“这倒是可以安排。可这要花钱,花不少的钱呢。你能交得起吗?”
  “怎么,还需要给好处费?”
  “不是,你没听明白。我们这里有个营业性的科,在这里治疗要交费。每天大约一百美元。你行吗?”
  “天哪,你们那里给人治病为什么收那么多钱?!”奥博林大吃一惊。
  “什么也不为。”奥莉加笑了起来,“这个科原来是卫生部第四管理总局的一个秘密科,负责给中央委员和政府官员及其亲属们戒酒。官员们的妻子患精神紧张症后,在这里治疗。官员们的子女想寻短见的,也在这里治疗。这里还帮助瘾君子戒毒。在这里住院的还有一些彻底换掉自己的牙齿的人,他们去掉自己所有的牙齿,镶上新牙。可去掉自己的牙齿后需要找个地方卧床休养,以免这没牙的绝妙风采被人看到了。这么说吧,在我们这个科里治过病的,不仅有出色的政府官员,而且也有人民演员、公众喜欢的人物和电视导演。这里有星级宾馆式的豪华单间,还可预订饭店的伙食,只是要按照医生的吩咐节制饮食。这里是一级护理,有维生素,施行营养疗法。过去这一切开支都由纳税人负担,而现在则由想保健的人自己承担。”
  “那现在到底是些什么人在那里疗养?莫非又是政府官员和家属?”
  “我不告诉你。”
  “怎么能这样?”奥博林急忙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允许。”奥莉加温柔地笑了起来,“这是在我们这里住院的条件之一,我们绝对不能透露疗养者的名字。我们甚至从外面把病房的门给锁上,以防止病号们在走廊里走来走去,防止他们到邻屋里去串门。我们的每位病员尽可放心,除了医生和护士,任何人也不会闯进他的房间,任何无关的人也不会知道他曾经在这里住过院。”
  “这么说,当你值班时,除了你和医生,任何人也不会跑进我的房间?”奥博林高兴起来,奥莉加明白,他拿定主意了。他刚才说的是“我的房间”,看那意思就好像他已经躺在了医院里似的。“肯定不会,”奥莉加肯定地说,“不过,你知道吗,我们这里的病人们都是很任性的,他们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这里订有作息时间表,无论如何也不能违犯。上午九点钟,护士查房,送来早饭和早上吃的药;下午三点,护士送白天吃的药和午饭;晚上八点,护士送晚饭。而在晚饭前,也就是从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医生查房,同每个病号进行交谈。在我们这里,医生是晚上查房,而不是早上。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就这些。除此之外,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进你的房间。一天当中,护士来三次,医生来一次。你不叫他们,他们是不会再来的。在每个房间里设有一个专门叫护士的按钮和一个专门叫医生的按钮。假如你饿了,又没有饮食忌口的话,你就可以叫护士,跟她要茶或咖啡,或者是别的什么吃的。一句话,我们这里当然很好,只是贵了点。尤里,我甚至不知道,这样还有意思没有……”
  “上帝保佑,有意思,当然有意思了!”奥博林热烈地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考虑的了。钱由我去找,哪怕能够住上两周也好。你不用怀疑。需要我做什么?往哪儿使劲?需要化验吗?”
  “什么也不需要,尤里。我给你挂个主任的号,你来找他,就说你想在我们科住两三个星期。说你需要完成论文,可是身体不太舒服。身体虚弱,提不起精神,头疼,失眠,精力不集中。总而言之,这些你自己去编造吧,你能说什么就说说什么。诊断不诊断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我们这里什么病也不治。我刚才说过了,我们这里更多的是调理情绪,使人安稳睡眠,让人精神恢复正常,养精蓄锐。你明白了吗?你就告诉博罗丹科夫主任,说你需要立即完成论文,时间紧迫,而脑袋瓜子不好使。这就足够了,足以使他把你安排到我们这里住院。接下来的一切就简单了。你带上自己的稿纸,到我们这里来,你可以整天整天地在这里加工自己的论文,而我一有空闲,马上就去找你。”
  “太棒了!”奥博林高兴万分,“只要我能在你那里住下,你就瞧着吧,我们会想出以后约会的办法来。”
  “你的乐观令人羡慕。”奥莉加对着话筒笑了,“就这么定了,我给你挂个主任的号,还是你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奥博林一摆手,“当然挂号了。”
  “你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就可以。”
  “想得美……那好吧,给你走个后门,挂个明天的号,十点半来。你记一下地址。”
  奥莉加给奥博林详细地介绍了医院的位置,告诉他怎么去找亚历山大·因诺肯季耶维奇·博罗丹科夫主任接诊病人的办公室。
  行了,奥莉加心里想,他上钩了,哪儿也跑不了了。

  在那四天里,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别的场合,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使得奥博林对她迷恋至极,难舍难分,两天不见就痛苦不堪,饱受煎熬。别的怎么样不好说,而在使一个男人的生活充满光明的快乐方面,谁的本事也比不过奥莉加。
  在这四天里,奥莉加没能弄清楚奥博林知不知道塔玛拉在哪里。奥莉加曾拿各种话题来逗引他:她说起老朋友的情况,说起年轻人爱犯的错误,说起大学时的初恋,说起行为的轻佻,说起因为行为轻佻可能导致刑事犯罪等等,她甚至谈到了汽车,说如果不能保管好汽车的话,就不应该开汽车。但是,不论奥莉加拿什么话题来挑逗,奥博林始终也没有提起塔玛拉。
  有一次,已经完全绝望了的奥莉加小心翼翼地谈起了翻译的事。但奥博林一言不发,似乎他从来就不认识那个叫塔玛拉·科切诺娃的女翻译似的。但正是由于这个女人的轻佻,发生了不幸。而消失已久的一对年轻大学生的浪漫情事,则把奥博林与这位女翻译联系在了一起。他不可能不认识塔玛拉,因为他取走了她的汽车,把它存进了自己的车库里。
  假如奥莉加能够确定奥博林的确一无所知,能够确定塔玛拉在这里住的那三四天的时间里,她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或者,她借口同情夫争吵,然后就不知去向了的话,那么,奥莉加就不会再打扰奥博林了。她就会停止给他打电话,而会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她或者会借口丈夫厉害,或者会找茬儿吵架。这都不成问题,本质的问题不在这里。
  不幸的是,她什么也没有弄清楚。奥博林只字不谈塔玛拉,而令人完全费解的是,塔玛拉是否向他讲述了在奥地利发生的事情,是否告诉了他自己的去向。所以,与奥博林有关的问题应该彻底解决。
  第一,无论如何必须弄清楚,塔玛拉到底告诉了他什么。如果她告诉了他什么的话,那么,就要弄清楚,他是否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别的什么人。一句话,就是要确定,有关维泽尔堡公路上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的消息到底传播了多远。
  第二,应该帮助奥博林永远保持沉默。

  把手头的急事和必须做完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奥博林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
  首先,他认真地挑选了要带的文稿,以免把多余的东西带去了,却把有用的给忘在家里了。他把一叠子稿纸放进了夹子里,这些稿纸做表格画图很好使。他从书柜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墨绿色封面的《科研与工程人员数学手册》。他端详着桌面上高高隆起的这一大撂文稿,觉得该带的文稿都带齐了。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但很能装东西的旅行包,开始装这一大堆行李:书籍、稿纸、记事本、夹子、衬衣、卫生用品,还有一些他已经习惯了的、须臾离不得的小玩艺儿,包括一只长着长长的小尾巴的玻璃小老鼠。尤里·奥博林在思考什么问题时,总是把这个圆鼓鼓的小玩艺儿在手指上转来转去,或者是不时地吸吮着小玻璃鼠那细细的尾巴尖儿。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这只小老鼠是几年前,他在伊兹梅洛沃画展上购买的。本来,他去那里是为了给所有认识的女人购买三八节礼物。他看到一个卖小动物塑像的货摊,一眼就看上了这个迷人的小老鼠,怎么也不能不买。
  把小老鼠放进包里,奥博林又把一把银制小勺子放进了包里。这是他从塞浦路斯买来的,勺子的把是一座岛子的形状。对这把小勺子,这位未来的法学巨子充满了柔情蜜意。因为看到它,就使他回想起他与一位姑娘无忧无虑地共同度过的那个星期。当时,他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在他心里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不论是去度假,还是去出差,不管去什么地方,他总是把小勺子带在身边。
  最后,奥博林想到,最好应带点什么书去读读。他迅速打量着房间里那些买来后还没来得及阅读的书,略一犹豫,就把约翰·格里舍姆的《囚室》和《顾客》放进了包里。说实话,《顾客》一书,奥博林已经读了三遍,但他还想再读一遍。小说中所描写的法律情节,非常成功地使奥博林产生了科学的法律思想,他多次这么说过。
  好了,现在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在博罗丹科夫掌管的这个科里住上两个星期,而他心爱的奥莉加就在这个科里工作。奥博林预料,这两个星期将给他带来无穷的满足和乐趣。全神贯注、平心静气地加工论文,没有日常琐事,也没有操心的事,天天都能同奥莉加见面。不用做饭,也不用刷盘子。在这样的条件下,一个平常的、事业不很成功的研究生还有什么可幻想的呢?

  同博罗丹科夫交谈的情景,跟奥莉加预料的一模一样。奥博林说他不知什么原因身体不舒服,影响他完成论文。但他断然拒绝住院进行检查,他借口说是疲劳过度,又说必须在最短的期限内完成论文。
  博罗丹科夫真诚地警告他说,他的科无力确定身体不适的原因,而且,也无力医治它。但如果说尽管身体不适,也要在相当短的期限内完成论文的话,那么,他打算把他安排到他的科里住院,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他从事脑力劳动。他博罗丹科夫自己创造了一套用心理疗法刺激创作和进行脑力劳动的方法,这套方法效果很好。他说,可以随时安排奥博林住院。
  “现在正好有空床位,您知道,秋天到了,人们刚刚度完假期,精力充沛,情绪高涨,还没有来得及疲劳。而在春季,到我们这个科要排好长的队。冬季维生素缺乏,影响创作能力。是的,是的,您别笑,我本人也不相信,暂时还没有认真地研究这个问题。”医生说着,善意地对奥博林笑了笑。
  奥博林与医生商定,他把急事处理一下,明天就来住院。
  “您是找不到我们的,”博罗丹科夫提醒说,“您知道,我们这个科是为精英们提供眼务的。随随便便的、因为走错了路或者是出于恶意是进不来的。所以,您要先到这里来,也就是到主楼来,从值班室打电话给我,我派人去接您。”
  “号码是多少?”奥博林问,他准备记下来。
  “值班员知道,”医生摆了摆手。“值班室的玻璃板底下有内部电话号码表。您也不用费心,值班员是不会让您拨号的。他会问您找谁,他给您拨号,打听一下是否有人在等您。从老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在这里上班了,当时这里还不收治普通人,甚至连大门都进不了,只有国家的精英们才能够进来。而我们的老人家,也就是那位值班员,毫无疑问,当时是在克格勃工作,是个准尉,也许是个中士。他的看门本事,你就瞧吧,连只耗子都跑不进去。”
  现在,尤里·奥博林收拾好东西,健步向地铁方向走去。他心里想,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心满意足的感觉”。
  这是一个人很少碰到的时刻之一。在这个时刻里,他感觉自己的生活里一切都很好,没有比这种感觉再好的了。


  对奥莉加情况的调查工作进展得比娜斯佳所希望的要缓慢。
  奥莉加的履历平常得令人吃惊,甚至有点乏味。中学生,医学院的大学生,实习医生,住院医师,医学副博士,精神病学副教授。前不久才结婚嫁人,丈夫也是个医生,也是精神病科医生,没有孩子。目前,在一家名牌医院的对外营业科工作。这类科室一般称作疗养科或是疾病转变科。奥莉加的履历跟刑事案件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娜斯佳不知道该怎样同这种女人交谈。当然了,如果奥莉加对塔玛拉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话,那么娜斯佳的设想也就没有意义了。不过,如果说列申娜知道点什么,又想隐瞒的话,那么,手里得掌握一种武器,什么武器都行,这样的话,才不至于不战而降。可到哪里去找这种武器,一点也不知道,看来,在这个奥莉加身上,什么把柄也抓不住。
  娜斯佳耐住性子,决定再等待一天两天的。她本来就不赞成匆忙行事,也许,这是因为她考虑问题很慢。她常说,雷厉风行在案件发生的第一天有作用,这时候的犯罪分子还处于惊魂未定状态,他很可能做出蠢事,致使自己落入法网。经过一天后,就可以不必着急了。因为罪犯已经安定下来了。他明白,自己没有被抓住,什么可怕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正如常言所说的,无论是罪犯,还是警察,睡觉都会睡过头的。早上醒来,一切都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这两天里,娜斯佳反复地思考着,她想最终形成对奥莉加的印象。
  这期间,她只得到一条新消息:奥莉加同一位叫绍林诺夫的人见了面。
  戈尔杰耶夫立即下令确定这人是谁,他跟奥莉加·列申娜是什么关系。傍晚,戈尔杰耶夫给娜斯佳家里打电话。
  “绍林诺夫是奥莉加从前的情人,”戈尔杰耶夫通知说,“热衷于搞商业活动,购买了一家军转民的工厂,生产各种日用品,产品质量上乘,价格却只是同类进口货的三分之一。主要是生产日用化学品、塑料制品和雕塑品。人们告诉我说,他的产品质量相当好。显然,当这家工厂还属于国防部门的时候,这里已经拥有了技术力量雄厚的化学实验室。”
  “您为什么断定他是她从前的情夫,而不是现在的?”娜斯佳问。
  “我亲爱的,这是因为他们俩是在绍林诺夫现在的情妇的住所里,并且有她在场。您现在怎么看?难道说能够两人一起喝茶,三人一起上床吗?”
  “那好吧,”娜斯佳叹了口气,“有点消息,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一些。我再考虑考虑,从这条消息里能够查出点什么,明天一早儿,我去见见奥莉加。小伙子们说了,她今天上夜班,也就是说,她上午十点下班,我在她下班的路上等她。”

  早上七点半,戈尔杰耶夫上校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到九点,他把需要处理的大量事情都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毫无意义,是日复一日积攒下来的。也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常琐事不仅总也不消失,而且,还恰恰相反,日积月累,越来越多。处理这些事情真是乏味透顶。不过,不论你多么不情愿,这些事情却是必须做的。
  九点零二分,上校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可以讲吗?”上校听到话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讲吧。你出什么事了?”
  “关于绍林诺夫的补充信息。”
  “说吧,我听着呢。”
  戈尔杰耶夫听了一会儿,然后,一下子把话筒摔到挂架上,随手抓起内部电话听筒。
  “是科罗特科夫吗?你马上去找到娜斯佳,马上!你听明白了吗?她想今天早上去见奥莉加,想在奥莉加下班回家的路上去拦她。她根本就不应该靠近她!”戈尔杰耶夫大声喊着,“哪怕是离她一公里远都不行!把娜斯佳截回来。不惜一切代价,截回来。”

  科罗特科夫跌跌撞撞地沿楼梯跑下来,冲到街上,向自己那辆又破又旧,还常常熄火的汽车扑去。
  奥莉加上班的医院位于莫斯科郊区,离彼得罗夫卡很远。若是在早上七点钟以前驾驶一辆像样的车,跑这段路需要二十分钟。可现在是九点,车辆拥挤不堪,即使大胆地加塞儿,也得一个小时。然而,科罗特科夫今天可没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在奥莉加走出医院之前赶到那里。并且,他不仅要及时赶到那里,而且还要在附近找到娜斯佳,把她带走。
  科罗特科夫把车开上了路。他一会儿在林阴道上跑,一会儿在逆行道上跑,绕来绕去的,尽量避开堵车的地段。每时每刻他都有可能与别的汽车迎面相撞。由于害怕,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他不时听到别的汽车里传来的真诚祝愿声、赞叹声。人们祝愿他安全长寿,夸奖他聪明无比,才华出众,赞扬他非常懂得交通规则。
  这一小时,大概是科罗特科大生活中最难熬的时刻之一。不管怎么说吧,他还是及时赶到了。
  当科罗特科夫把车拐上医院所在的那条大街时,差十分钟就十点了。现在需要的是尽快找到娜斯佳。可上哪儿去找她啊?
  科罗特科夫下了汽车,走进环绕在医院四周的公园里。令人吃惊的是,这座公园十分宽广,管理得井井有条,这里有笔直的林阴道,周围栽满了树木。林阴道上的行人不是很多。科罗特科夫没有见到娜斯佳,他不敢走得太远,尽量使自己保持在能够看到公园出口的距离上。
  他很注意自己的举止,以免行动过于显眼。科罗特科夫绕过林阴道,心里直抱怨奥莉加的外表不是很好。他曾经看见过她的照片,但有的时候这是不够的。从远处看一个人的脸,并不总是能认出来的,科罗特科夫并不知道奥莉加今天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最好是能够找到娜斯佳。可她跑到哪里去了呢?
  突然,科罗特科夫意外地看见了奥莉加,她就在他身边不过三四米的地方。也不知为什么,科罗特科夫预料奥莉加会从中央大楼的玻璃门里走出来,但实际上,她是从公园深处的什么地方出现了,正沿着一条林阴道向公园门口走去。这条林阴道与科罗特科夫刚才走过的那条正好是垂直的。
  娜斯佳到底在哪里呢?
  科罗特科夫像尾巴一样,尾随着奥莉加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地铁站,正在这时,前面闪过了娜斯佳的身影。她穿着浅蓝色的上衣。
  科罗特科夫用手拨拉着行人,口里连声说着抱歉的话,向前冲去。
  “转弯,下地铁。”科罗特科夫搂抱着娜斯佳,悄声说,他的举止就像是一个同女人约会迟到了的年轻人。
  娜斯佳顺从地转过身来,拉住科罗特科夫的手,一起向地下通道走去。不过,科罗特科夫并没有领着娜斯佳走过转门上升降梯,而是拉着她穿过地下通道,向大街的另一侧走去。
  “在这里等等,你可以喘口气,我去把车开过来。”
  没等娜斯佳回答,科罗特科夫一路小跑向医院方向跑去。
  娜斯佳四下打量了一下,看见附近有一个报刊亭,就顺手买了些什么报纸。她买报纸时,并没有挑选,只是让卖报的把昨天和今天的报纸都拿给她。每当生气或是焦虑不安的时候,娜斯佳总是这样做。报纸上的文字字体很小,阅读这样的小字需要全神贯注,这可以帮助她摆脱烦恼,和缓心情。
  过了几分钟,尤里·科罗特科夫把车开了过来,停在娜斯佳的身旁。娜斯佳坐到前面,哐的一声,生气地把门关上。
  “怎么回事?”娜斯佳生气地问。
  “我不知道。”科罗特科夫耸了耸肩。
  “尤里!”
  “我真的不知道。小圆面包在九点钟开始大呼小叫,让我马上找到你,说不准你靠近列申娜。”
  “他没说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也没说。时间太紧了。现在我们去见他,一切都会明白的。”
  一直到彼得罗夫卡,他俩谁也没有再说话。娜斯佳十分气愤,她埋头在读报纸。而科罗特科夫,他太累了。

  来到办公楼前,他俩一起沿着台阶上了楼,穿过阴凉、刻板的长长走廊,走进戈尔杰耶夫上校的办公室。
  他们进屋时,戈尔杰耶夫上校刚好结束了早晨的业务简报会。娜斯佳的座位位于墙角,已经有人了。坐在她喜欢坐的椅子上的是反盗窃处的一个大尉。娜斯佳明白了,已经调动珍宝销售专家,参与侦查前不久发生的谋害老收藏家案件。
  娜斯佳刚想坐到门边惟一的一张空椅子上,戈尔杰耶夫上校说:“散会。娜斯佳留下。列斯尼科夫和科罗特科夫不要走远了,半小时后有事找你们。”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戈尔杰耶夫上校与娜斯佳两个人。
  小圆面包戈尔杰耶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到长条会议桌前,用手示意娜斯佳坐近些。娜斯佳走到长条桌的另一侧,在上校对面坐下。
  “你没惊动奥莉加吧?”上校问。
  “还没来得及。科罗特科夫把我给拦住了。”
  “这样就好。你知道吗,小姑娘,我今天早晨得知一个不好的消息。绍林诺夫,也就是奥莉加的朋友和从前的情夫,有一个亲姨妈,也就是母亲的姐姐。他这个姨妈名字的父称叫薇拉·亚历山德罗夫娜。至于她的姓,是我说出来还是你来猜?”
  “您说吧。”娜斯佳平静地说,她并没有想到会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个薇拉·亚历山德罗夫娜的姓是杰尼索夫。”
  “不对!”
  娜斯佳脱口而出,她也没来得及领悟上校说的话的意思。
  “没错,小姑娘。薇拉·亚历山德罗夫娜的丈夫叫爱德华·彼得罗维奇。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是,我们不能无视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您的情况有点不妙。一方面,杰尼索夫把自己的人派到莫斯科,让他完成某种任务,并要求你帮助他。另一方面,他同那家与失踪的塔玛拉有关的公司有来往。这你怎么解释?”
  娜斯佳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光滑的桌面。
  “我们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奥莉加与塔玛拉的逃跑有关。”娜斯佳闷声说,“奥莉加·列申娜只不过是塔玛拉在莫斯科的一个熟人。仅此而已。”
  “那好吧,”戈尔杰耶夫叹了口气,“你的固执应该受到尊重。”

  戈尔杰耶夫走到内部电话前,拨了号码。
  “是伊戈尔吗?你来一下。”
  不一会儿,伊戈尔·列斯尼科夫走进办公室。在彼得罗夫卡,列斯尼科夫是最英俊的密探之一,他总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你去趟祖博夫卡,去查一下,在什么时候,通过这三部电话向什么城市打过长途。”上校递给列斯尼科夫一张纸条,“要快。”
  列斯尼科夫默默地接过纸条,走了出去。

  戈尔杰耶夫再次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摘下眼镜,把镜腿折叠在一起。
  不协调的咔嚓声把娜斯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抬起头,两眼直视着长官。
  “您把绍林诺夫的电话给他了?”
  “家里的,办公室的,还有他情妇住宅的电话。”上校肯定地说。
  “这么说,您确信杰尼索夫对我有什么不良动机?”
  “你也确信,”戈尔杰耶夫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你需要承认的是,你的杰尼索夫对你动机不纯,他并不像你所期望的那样。你勇敢地面对现实吧,让我们最终开始正常地工作吧。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想起我在他办公室里哭的情景,他安慰我,说把我牵连进如此可怕的凶杀案的侦破工作,他感到抱歉。”
  “够了!”上校突然发怒了,“收起你的鼻涕眼泪吧!杰尼索夫是个彻头彻尾的黑社会分子,他唆使事务所陷害你,从中谋取私利。当然了,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你准备原谅他。可是,亲爱的,我可不是你,我一点也不想原谅他。而你,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因为你的长官现在是我,而不是杰尼索夫。如果你不这么认为的话,我在十分钟之内等待你的辞职报告。怎么样?给你纸和笔?你写报告吗?”
  娜斯佳慢慢站起来,走到窗户前。
  窗外依然是秋天的景色,秋天似乎是在犹豫,是开始充分地发挥威力呢,还是偷偷懒,让夏天能够再自我安慰一下,沉湎于夏日生命力长久的幻想中?几天来,细雨霏霏,令人感到厌烦。而眼下,太阳露出了笑脸,树叶也没有飘落,天空碧蓝如洗。
  怎么可能呢?真的是这样吗?
  种种迹象表明,杰尼索夫的两面派把戏证据确凿,而她,却像鸵鸟一样,把脑袋藏到沙子里,以对杰尼索夫的善良与高尚的回忆,来逃避令人不愉快的现实。是的,她很难过,是的,她心情沉重,但决不允许别人没完没了地把她当傻瓜看待。
  娜斯佳紧紧地眯缝起眼,眼皮下形状奇特的一块黄斑一闪一闪的。她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戈尔杰耶夫,露出了微笑。
  “好了,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我准备好了。您那里电话的事是怎么回事?”
  “列斯尼科夫刚走。”小圆面包戈尔杰耶夫小心地回答。
  “您算了吧,”娜斯佳笑了起来,“您呀,最好别把我当傻瓜。他哪儿也没有去,在科罗特科夫去找我的时候,您已经打电话查询过了。我可记得,在祖博夫斯卡,您有两位姑妈,在一两秒的时间里,她们就会把所有的查询,通过电话告诉您。怎么,我说得不对?”
  “她还记得,”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嘟哝了一句,“真拿你没有办法,娜斯佳。大体上说,是这样的。从这几部电话,向杰尼索夫所在的城市打过长途,并且,每小时打一次。就在塔玛拉的母亲在机场碰到那个名叫尼古拉·萨普林的蓝眼睛黑发男子的那天,绍林诺夫在晚上两次从情妇的住宅里给杰尼索夫打电话。你认为这个尼古拉就是萨普林?”
  “塔拉金这么认为。塔拉金确信,他准确地算出了萨普林。”
  “我已下令对多莫杰多沃机场那天所有航班的机票存根进行过检查。要么是那个女人搞错了,要么是萨普林就没有飞走。要么这根本就不是萨普林,而是塔拉金弄错了。”
  “也可能是他还有一本假证件。”娜斯佳接过话头说,“国内机场对证件检查的不是那么严格,这可不是舍列麦季耶沃国际机场。”
  “算了,我们可以假设,他就在那天飞走了。而就在同一天,绍林诺夫给他的姨父打了电话,并且,打了两次。一天后,卡琳娜·米斯卡里扬茨就被杀害了。你还怀疑吗?”
  “我总是怀疑,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这您是知道的。但这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反正这里还有点不清楚的地方,而杰尼索夫是完全被牵连进来了。”
  娜斯佳与戈尔杰耶夫在办公室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们一再明确和修改着行动计划。
  按照原计划,本来应该尝试着把绞索套到杰尼索夫的脖子上。
  娜斯佳绞尽脑汁,严格地按照逻辑进行着推理和思考,不让痛苦遮住眼睛,不让痛苦表露出来。不过,当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时,娜斯佳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给揪了出来,撕成碎片后,又被乱糟糟地塞了进去。
  是的,她将按照刚才制定的计划行动,她将开始对付杰尼索夫的狡猾伎俩,为此,她要充分利用这家事务所,杰尼索夫就打算利用这家事务所扭伤她的双手。
  不过,在开始游戏之前,她要迈出最后一步。
  尽管这一步是愚蠢的和冒险的,甚至可能使详细制定的整个计划面临失败的危险,但她还是要迈出这一步。
  她应该这么做。否则的话,她将看不起自己。


  奥博林在博罗丹科夫医生的科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恰恰是奥莉加值班。
  一开始,当他房间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之后,他焦虑不安。而当奥莉加在夜里大约十二点来找他时,他把这一切统统都忘到了脑后。
  每当他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归根到底,这样做还不是那么愚蠢。可万一有谁在夜里感觉不舒服,或者是想喝点热茶的话,他就会按铃叫护士,而要是护士没有及时赶到的话,病人很可能会走出病房,四处找护士。要是病人站在走廊里,听到……然后又见到护士从另一个病房里跑出来的话,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奥博林的病房宽敞又方便。房间里有卫生间、冰箱和一张大写字台。
  傍晚,护士给他送来了可口的晚餐和一杯什么药水。
  “这是什么?”奥博林问送饭的护士。这位护士漂亮可爱,穿着一件浆洗干净的大褂。
  “维生素,还有各种草药。”护士娇媚地微笑着回答。
  “大概很苦吧?”
  “瞧您说的,口味很不错的。稍稍有点苦倒是真的,可草药总是有苦味的呀。您尝尝吧。”
  奥博林喝了一小口。这药水的味道有点像煮温了的金丝桃酒。他很喜欢。
  “您几点下班?”奥博林一本正经地问。
  “到晚上十点。十点后有别的护士接班。”
  奥博林知道,这别的护士就是奥莉加,他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去,他是那么渴望见到她。
  几天来,他同她只是在电话里说过话。现在,他心急如焚,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期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期待着再次拥抱她,脱下她的衣服,注视着她因为欲火中烧而大睁着的眼睛,听着她若断若续的娇喘声。

  当奥莉加终于出现的时候,奥博林竟然顾不上同她说话,像发了疯似地扑了过去。
  只是当他们平静下来后,奥博林才醒悟到,一句话还没有同她说呢,自己就像是一头蠢驴。万幸的是,她一点儿也没有埋怨他。
  “就应该这样,”奥莉加用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膛,悄声说,“我相信,我也是这样思念你的。”
  奥莉加走后,奥博林美美地睡了一觉,早上醒来时,仍然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中。
  吃早饭时,奥莉加给他送来了干酪、酸凝乳、果子酱、煎蛋和酸奶,依然有一杯味道有点苦,但却很好喝的药水。
  奥博林狼吞虎咽,把早饭一扫而光,接着,又一口气把黑色的药水喝了个净光。随后,就开始工作。
  在送早饭时,奥莉加告诉奥博林,她将在十点钟换班,这时候医生们已经上班了,所以,她就不能来同他告别了。因为这样不合适,也会引起别人的惊奇。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奥博林问。
  “我明天十点钟上班,我们这里隔十二个小时上一个班。这样方便一些。”
  “怎么那么长!”奥博林拖长声调说,“我会活不到见面时间的,我会因为思念你而死去的。”
  “没关系,”奥莉加低声笑了起来,“你要加工论文,不知不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奥博林当然不会相信奥莉加说的话。他知道自己的多情,也十分清楚,在自己感情正浓,还没有消退的时候,任何工作,哪怕是最有趣的工作也不能使他忘记自己迷恋的女人。
  不过,早饭后,他还是自觉地开始了工作。他把调查表、摘录材料和笔记都摊在桌子上,开始填写表格。他把研究资料都整齐地填进了表格中。
  他好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一点也不受干扰地工作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工作竟然给他带来了满足。
  下午三点钟,一位护士给他送来了午饭和药水。奥博林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护士。午饭有红甜菜汤和炸小鸡,还有白菜和甜菜制作的沙拉。
  奥博林很快就吃完了饭,喝了药水。接着,又埋头工作了。
  这一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躺下睡觉时,奥博林满意地想,明天早上又可以见到奥莉加了。
  不管怎么说,这住院的主意真是棒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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