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攻打高尔察克

 



  大家就这么在乌拉尔斯克等了十天,可上级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的命令还未到,每天茫然不知所从,憋得实在难受。那时他们师的一个旅还未被派往布祖卢克,通过电话与那个旅相互通报信息。打惯了仗,过这种日子觉得没有意思,太难受了。由于安德烈耶夫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军务繁重,费多尔和他在乌拉尔斯克只偶然碰上了一次,但都没时间多谈。安德烈耶夫面黄肌瘦,眼睛凹了进去,眼圈发黑,原来迷人的蓝色眼睛似乎已荡然无存,这明显可以看出他在超负荷工作,无法好好休息,生活也是十分艰苦。他到师指挥部来了,三十多分钟之后在走道里碰到克雷奇科夫,此时他已奉命即将率部出征。俩人久久对视,似乎都在说:“在革命的战斗中你学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在这种对视中,他们都找到了答案,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的目光、他们的言行都永远地留下了战争生涯所赋予的痕迹。
  俩人的谈话只有几分钟,甚至连坐都没坐下来,然后就分手再见了。

  夏伯阳最怕闲下来,一闲他就十分的烦躁。如果因为某种原因而推迟了某种行动,而且只要一两天,他就失去了平日的风采。在这种日子里,他特别容易发火,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他都可能怒发冲冠,甚至扬言要施用处罚……
  他精力充沛,心中为革命奋斗的愿望是那么的强烈,他需要有工作。如果让他闲下来,他就觉得难受,然后就要通过发脾气等方式来表示心中的不满。

  乌拉尔斯克师驻防在勒比辛斯克,他们没打什么胜仗,也没打什么败仗,然而在一次战斗中,他们吃了败仗,伤亡很大。这意外的失利差不多使勒比辛斯克的第一道防线崩溃。新乌津斯克团、穆斯林团战败,只好立即调库里洛夫团前往支援。这是一次灾难,从天而降,没有谁预见到,也没有任何现象表明红军要经历这次失败,真是太出乎意料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乌拉尔斯克师那位向来以镇定自若、经验丰富闻名的师长都手足无措,拿不出个办法来控制整个局势。只好来与夏伯阳商量。防线已经崩溃了,没办法再建立起来,敌人不久就将乌拉尔斯克围困起来,他们在这种围困中坚持战斗了好几个月。
  在听到乌拉尔斯克战败的报告后,伏龙芝马上向中央作了汇报,并责成组成由费多尔为组长,夏伯阳为组员之一的特别调查组,负责分析失利的前因后果。夏伯阳为自己没有担任组长而由费多尔担任有些不平,只是当时没有表露出来。夏伯阳显然不知道中央是在权衡军事和政治两方面的因素之后才作出这个决定的,在中央看来不可忽视政治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因此由费多尔负责是比较合适的。

  调查组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汇总各方面的资料,包括文件、战斗命令、作战指示、战况报告、电报等。费多尔给了夏伯阳一份旅指挥部的命令,上面记载了攻打麦格涅夫斯基村的经过和失败的情况,费多尔认为它十分重要。夏伯阳对它进行了认真分析,找到它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之后他一边口述,一边让打字员打印。正在那时,费多尔来了。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那份命令你研究了一下吗?”
  “当然,有什么事吗?”
  “我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让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好吗?”费多尔说道。
  “要看自己去看吧,正在打印呢……”
  费多尔看着夏伯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这是怎么啦?言语表情中怎么透露出这样鄙薄和不平的意思?
  “你再研究研究,”费多尔讲道,“然后我们讨论一下,看还有没有要作改动的……”
  “没有必要,”夏伯阳以坚决的口气说道,“要改你自己去改,我的就这么着。”
  “你今天怎么啦?”费多尔很纳闷,夏伯阳这样的答话太令他伤心了。
  “是这样……‘组长’是你,就按你的看法往上报告得了……我不过是个‘一介草民’……‘一介草民’而已……”
  他非常不乐意地两次使用了“一介草民”。
  “真是胡说八道,”费多尔一样不高兴,“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好好的乱想什么,我们还要分个你高我低啊?来来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再一起往上报告。”
  “没这个必要。”夏伯阳依然如故。
  费多尔觉得暂时不要争论这件事了。
  “你说说你的意见吧!”他在凳子上坐下来。
  夏伯阳将自己对那份命令的不合理谈了自己的想法,很详细,抓到了几个点子上。费多尔没再提商量的事,他准备独自向上汇报。
  “觉得怎么样?”夏伯阳问了一句。
  “不错。”费多尔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觉得是不是不怎么样?”忽然之间,夏伯阳将声音提高了八度,“不行就不行,只是……哼!我们明白到底该怎么做,那群猪猡不知道……他妈的……”
  费多尔闹不清楚他在骂什么人。
  “他们都是混球……”他已经有点怒不可遏了,“一天到晚尽思考着如何对付他人……尽干些与人为难的事……好,等着瞧,我会让你们服服帖帖的,我们坚持我们的想法……”
  夏伯阳矛头指向的是“无能的总部”,他觉得那是吸血鬼、见风使舵者、胆怯者和各式各样无赖的乐园……
  “得了,夏伯阳,不要丢丑了,”费多尔半真半假地说,“干吗呢?啊,撞见鬼了!像个癫子似的。”
  “癫了,是癫了,闷在这实在难受。”高高的音调里再次露出强烈的不满:“由那些家伙胡来吧,他们得不到什么……老弟,不要挑我夏伯阳的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这是说什么东西?”
  “能说啥,都是故纸堆里的事,我文化水平低,不是从正式的学校毕业……可我会自学……我不是将军,感谢上帝,尽管如此,我还是成了优秀的军事家,一般人是达不到我这种水平的……”
  “不要自吹自擂了,夏伯阳,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大好……赞美之辞由他人讲……自己就别……”
  费多尔指了指嘴巴,又摆了摆手,意思是要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说老实话,听了夏伯阳讲的,一股无名的怒火从他心中升起,他真想讽刺夏伯阳几句,打击打击他的气焰。可采取什么手段呢?夏伯阳最怕别人看低他,不认为他作战勇猛、具备非凡的组织能力和军事指挥才能,他最恨“总部”那些人,费多尔十分明白这一点,夏伯阳现在正在气头上,讥讽不得。
  “说战略的时候,你该闭口。”费多尔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干吗要闭口?只有你才要闭口。”这把夏伯阳给气坏了。
  费多尔装着不露声色,不让自己激动起来,他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夏伯阳同志,我要说……你确实是表现非常突出,作战勇猛,善于指挥游击战争,可你的才能仅限于此!夏伯阳,坦率地说,你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人外有人,在打仗方面你也不是十全十美……啊,说什么优秀的军事家?拿个镜子照照,你称得上军事家吗?”
  这再次气坏了夏伯阳,一股强烈的怒火似乎就要从他那吓人的蓝色眼睛里喷射出来,他差不多是大叫起来了:“低级军事家,是不是?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低级的军事家?站一边去!”
  “别那么大声,”费多尔有些高兴了,也算是讥讽了他一下,“干吗要这样怒不可遏?凡是优秀的军事家。都必须知道制定战略的科学知识。你应该清楚,这是需要学习的……但你花时间这么做过吗?啊,还不懂得这一点吗?……”
  “懂什么懂……我不需要懂……”夏伯阳还没等他说完就插上话了,“就是让我去指挥一个集团军,我也行。”
  “如果是一个方面军呢?”费多尔显然有点在调侃了。
  “还不照样……是吧?”
  “如此一来,凭你的才能,是可以做总司令了吧?”
  “嗯,当然如此,我照干不误。只要四处走一走,了解了解情况,就行了。凡是我愿意做的,我都能应付自如,清楚吗?”
  “是清楚不过了。”
  费多尔的怒气已消得差不多了,说话早已没了挖苦的意思,他被夏伯阳这种对自己能力的充分自信所折服……
  “非常高兴你有这样的自信。”他真诚地说道,“一个人如果不自信,他是干不成事业的。但是,夏伯阳,你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是自吹自擂吗?像这样讲话不知天高天厚,简直是糟糕透顶!”
  这话更是激恼了夏伯阳,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是出离愤怒了,但这次他没有打断费多尔。
  “我!……打肿脸充胖子?!在弹尽粮绝时,是谁在草原上指挥部队与敌人肉搏?”他几乎是挨着费多尔的鼻子说话了,“他们行吗?狗娘养的……他们凭什么做军事家……”
  “我同样不认为你是军事家。这样,我也是狗娘养的喽?”费多尔反问了一句。
  这倒是让夏伯阳下不了台,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光张嘴不出声,他一下子不知怎么办才好,仿佛是一个小朋友无意中做了傻事而被当即质询一样。
  费多尔这么说话,实在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压制他一下,他这样暴躁不讲理,泼妇骂架街的……这太“不像样”,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万一他的宿敌听说了这些,把它记住,在关键时刻给抖出来,排挤他,而且还会有凭有据。到时,他会有口难辩,徒添烦恼。夏伯阳改不了他那臭脾气,只要有人想约束他,他张口就来,管你什么司令部、革委会、契卡、特殊部或是政治委员们什么的,他想骂谁就骂谁,甚至是威逼恐吓,不需要任何理由。但其实他也通情达理的,你把事说清楚,他就想通了,也不再坚持自己错误的意见——这虽然有一个过程,有时还是极不甘心。他最讨厌出尔反尔,也正因为如此,他所下达的命令一般都被不折不扣地执行。
  夏伯阳的弱点让费多尔给把准了,他认为应该继续地批评批评他,只有当夏伯阳为他所说的话懊悔不迭时,他才会长记性。到夏伯阳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并对他道歉说:“我说的不是你……骂的是那些人”时,费多尔才道别离开,也应该让他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

  费多尔出去办事,半夜才回到他的房间里,夏伯阳坐在那等他,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反复捏压着一团纸。
  “哎,您瞧瞧这个。”
  递给费多尔的是用打字机打的一张小纸条。当他发了脾气之后,或者认为自己错了时,他就喜欢在称呼里用“您”字,现在他又说上了,而且纸条里也有。
  上面这么写着:

  费多尔同志,请您看看我写的这张纸条。
    今天让您生气了,我心里挺难受。我真想向您解释,我所说的话不是针对您的,您一直在帮助我、爱护我。
  我是不愿让您生气的,可我是个直肠子,坏脾气,在您面前说话我不顾虑什么,结果就将对一些人的不满全给抖了出来,
  使您产生了误解。
  为了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也为了以后不再与自己最好的同事争吵,我决定打报告辞职。
  因为您是我的朋友,我先跟您说一声。

        夏伯阳

  纸条上就是这么写的,一字不漏地抄下来,没有一丁点儿改动,其后果可能会太坏。夏伯阳已将辞职报告写好,只要此时费多尔不明确表态,报告马上就会交上去,如果这样,谁知是什么结局。这真让人困惑不解,难道夏伯阳对这个师就这么没感情吗?谁也清楚,师里都是他最引以为豪的英雄部队,如普加乔夫团、拉辛团、多马什金团等。这实际上也就暴露了他的一个弱点:遇事不去仔细权衡,偶尔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了固执己见,他从不顾什么后果,哪怕是付出他最珍贵的东西。
  此时要是再煽风点火,鬼知道他还会有什么更怪异的举动。
  将夏伯阳递的纸条看完后,费多尔转头笑容满面地说:“别老记挂着这件事,夏伯阳同志,我怎么会有气呢?如果说我说话有些那个的话,也真是因为其他的事。”
  接下来,费多尔就闭口不说话了。夏伯阳是在第二天才听到他所要说的真正的理由。
  “嘿,来了份电报。”他把它递给夏伯阳。
  “谁发的?”
  “司令部。命令我们不去奥伦堡,明天赶往布祖卢克……安排一下事情马上就出发……”
  俩人商量了一下,马上安排一下事情,不要等明天,今夜就走。不可能在一天的时间里将乌拉尔斯克师战败的原因分析工作做完,他们还必须去那里进一步搜集材料。他俩到了师部,将一些事项安排与几个相关的干部打了招呼。只过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就从师部出发,打马前往布祖卢克。

  那时,你真是难得想到在去萨马拉的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火车从各个方向以极不规则的速度时快时慢地朝基得利驶去,从乌法和奥伦堡开出的火车,有的走短途,有的跑长途……有的只是在此处中转,有的车是空的,有的装运军需物资,有的是救护车,有的车里面坐满了战士……运输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乌拉尔斯克开出,同时部队也是不断地从那出发。
  在急急忙忙之中,司令部将军事力量重新部署,并作了重大调整。将作风严谨富于战斗力的一流军队调上前线,而把那些二流的军队全部送回后方去,加紧训练。形势非常的不容乐观,乌法已被高尔察克攻占,并向伏尔加河进逼,直接威胁到萨马拉和伏尔加河河畔的各大中心城市。再继续败退的话,就到了伏尔加河,这等于给了新生俄罗斯重重一拳。决不能再退,要坚决抵抗,努力扭转败局,取得战争的主动权,将敌人击溃,决不能让他们占领俄罗斯的中心,一定要将他们赶出去,这就是红军最高指挥部的决定。司令部派遣了一支实力强劲的部队,准备在布祖卢克地区对敌军进行首次反攻。同时,一项十分艰巨和光荣的任务也落到了夏伯阳的二十五师头上——在其他师协助配合下,与高尔察克军进行正面激战,将其击溃,逼离伏尔加河,最急迫的任务是将乌法夺回。
  夏伯阳师属下有好多支部队,其中有刚从斯洛米辛斯卡亚调来的,有由叶兰尼率领的一个旅,这个旅曾参加过乌拉尔斯克战斗,并被急急忙忙派到布祖卢克郊外的孛罗钦斯卡亚区,叶兰尼是一位年轻的军官,具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另外还有一个旅,只是该旅指挥官在两个星期前就向敌军投降了。伊万诺沃-沃兹涅光斯克团也驻防在萨马拉附近的克罗托夫卡区旅的编制之中。
  高尔察克率领十五万敌军,从佩尔米、喀山和萨马拉三个方向分别摆开阵势,杀气腾腾朝红军扑来。敌我双方投入的兵力不相上下,我方在数量上少一点。高尔察克希望尽早将被封锁在包围圈里的苏维埃政权颠覆,因此他想从两方面着手,一是穿过佩尔米与英军会师于维亚特卡;一是穿过萨马拉,与邓尼金的部队会师,他急欲置红军于死地。

  在前往萨马拉的路上,高尔察克与红军相遇,大败。这是他第一次受到重创,红军夺得了主动权。遭此重创之后,敌军士气低沉。他们往乌法,溃逃局面无法扭转,派出了军官大队,派出了精锐的士兵,尽管他们装备先进,但都无济于事。他们一再溃退,从乌法再到西伯利亚,最后全军覆没。在别列别依战斗中,就连有“白军之星”和“白军旗帜”之称的卡佩尔军团也被打得落荒而逃。红军乘胜追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展大反攻,穷苦的百姓们热情高潮,有力地支持了红军。
  大大小小的火车站挤满了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只只装满了蚂蚁的玻璃瓶。他们都在匆匆忙忙地往前爬,你追我赶,被挤下来了,又继续爬上去,接下来又忙忙碌碌地爬来爬去……
  火车刚停下来,里面的战士就疯狂地一窝蜂跳下车,朝各个方向奔去;在砖垒成的小房子旁站着很多人,排着老长的队,军壶已空,他们在等着装水;人太多,大家站着都非常不耐烦,蹬脚骂娘不绝;有的跑到车站的角落里甚至是附近的镇里,买进很多日用品和食物。反正看什么中意就买下来,管他牛奶还是面包或其他什么的……军代表被愤怒的战士骂得面红耳赤,人越围越多,这乱糟糟的场面又岂是军代表所能控制得了的呢?这些战士还提出了许多非分的要求,他们在幻想着条件的改善:有人认为要马上安排“乘务组”,提供各种服务;有人认为要换司机,换新车头;有人要求坐加温货车,还要换高级豪华一点的……抗议声和骂声一浪高于一浪,军代表在撕破了喉咙否定他们这些要求时,总是以要亲自或者请某位大家惧怕的军官会惩罚他们相威胁,大概是给自己壮胆罢了。
  “叮叮叮”铃声忽然响起来。
  “这是第几次响?”
  “第三次。”
  马上,这伙愤怒的战士转身就跑,连军代表室的栅栏也被推倒,还间或有人被撞翻,骂声、叫声是不绝于耳,一片混乱。
  三声铃响……“呜——”……火车开动了。有些人没赶上车,一窝蜂地跟着车跑,并飞快地爬上去,一时间,火车踏板上、小梯子上、车顶上到处都是人……有人跑得气喘吁吁,赶不上去,干脆一屁股坐在铁轨上,只能等下一趟车了,说不定要等上一两天,鬼知道。第三列车没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铁轨的尽头……
  真他妈的见鬼,加温车里黑乎乎的,连烛光、灯光或者马灯都没有。车板上什么东西也没铺,光光的,就地躺着,到处都是草鞋、皮鞋留下的肮脏的脚印,做饭的锅流出油水,加上盆罐里荡出来的汤水,弄得车板更是脏兮兮的,而且随处可见烟头和唾液。大家都只好将破破烂烂的军大衣裹紧自己,枕着行军背包,除了睡觉,还有什么办法能打发这黑乎乎的寒冷的长夜呢?到了一个站之后,车子就被拖来拖去,有时是重新调车,有时是换车,有时是跟另一辆车连在一起,还有就是将几节车厢脱钩,每次都是搞得震耳欲聋,头都快要炸了……漆黑之中总是有叫喊声和对骂声,偶尔也会亮起一盏小马灯,让人觉得特别的亲切……在站里的另外几处铁轨上,也停着几辆装满了红军战士的列车——有人从车窗里探出个头,转动着四处张望,还有人从车窗跳出来,上的上,下的下,也是十分的热闹。有些列车停开了,周围到处是人,从早到晚都是如此。有人去“办私事”,有人在跑步暖身子,有人还想找一些枕木、木棍、木箱之类的东西点着烤火,另外一些人就是随便走走,希望能碰上好玩的事。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中间过了多久啊!尝尽了苦头,还要忍受烦人的停车,没完没了的吵架,甚至还相互开火。加温货车门被打开了,一件件的行李被熟练地抛了下来,很快就堆得老高,派了两个人端枪看着,剩下的干别的事。有战士将战马顺着踏板牵下来,有战士将马腿上的绳子拴在一块,再把它们赶到一起,围起来,为了不让它们乱跑,也有人看着。大炮被卸下来了,满载军需品的运输车被卸下来了,还有汽车……
  东西都卸完了,整个列车空空如也,有如一个孤儿,被孤孤单单地扔在一边。车厢里也更寒冷,什么保温车。车站里战士们胡乱站着,叫喊声、吵骂声搅成一团,哪儿都是那么乱,毫无秩序可言,即使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口令,也没谁愿意搭理。突然,有口令传来,这是真正要集合了:
  “准备整队出发!”

  马上,这里又像装满了蚂蚁的玻璃瓶,大家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得找到自己的连、排、班,赶快归队……队伍终于排好了……出发了。队伍很宽,排成很多列,一齐往前走,还是挺整齐的。运输车车轮嘎嘎直响,马儿摇晃着脑袋,低声嘶叫,枪刀撞击出声,而且时而有零乱的枪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刚开始时,队伍整整齐齐,大家意气风发,高唱歌曲,气势吞人;越往后走……越吃不消了,有人掉队,有人生病,有人抬不起脚,没办法,只得让这些人上了运输车。队伍乱了,谁也没有心思再唱歌,只想能尽快休息。终于等到命令就地休息。有些人倒下便睡,而且鼾声一阵紧似一阵。精神好的拉起了手风琴,又是唱又是跳,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拍手高呼“跳得好极了”……继续前进,又休息,再前进……终于进入了阵地。
  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

  波波夫接任了布祖卢克附近一个旅的旅长,叶兰尼统率索罗钦斯卡亚旅。而什马林则接管了旅长投敌的那个旅。夏伯阳师准备好了,其他各师也准备好了,各集团军都准备好了,整个方面军都准备好了,大家都作好了战斗准备,只等一声令下,就开始首次出击。
  “生死存亡,系于此举。”在那时,很多人是这么看待这次出击的重大历史使命的。
  “只要我们不能夺回主动权,我们就会被敌军逼退到伏尔加河的对岸,那时高尔察克南北夹击,与英军、邓尼金部队组成一个大包围圈(如果战事失利,完全可能如此),这对苏维埃俄罗斯来说,会是致命的打击,它能在这重重包围之中不被摧垮吗?”
  确实,当时这种危险的重大性、紧急性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敌军已朝维亚特卡、喀山、萨马拉萨拉托夫冲杀过来,这是他们的首期目标。高尔察克做梦都想夺得通往萨马拉的铁路线,它太重要了,这里离俄罗斯的首都最近,能否夺得它,事关军事上的最终胜败。这样就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在车厢上写着:
  “乌法——莫斯科”。

  前几天,红军在布古鲁斯兰战斗中失利,高尔察克的先遣侦察兵已来到了布祖卢克附近,对红军来说,敌人进逼得越近,形势就越紧张,危险就越加剧。
  敌人在靠近了,可红军的军需尚未到齐,部队也还未完全集结完毕,最要紧的是弹药还不充足,由于春天多雨,路上泥泞不堪,给行军带来极大不便……军情紧急,没时间再等了,天上的云一天比一天黑,令人胆战心惊的黑色暴风雨就要来了……
  一切准备都做好了,战士们精神抖擞,充满必胜的信念……各支部队都已子弹上膛,军刀出鞘……静候命令……只要一声令下,立即发动全面进攻,与高尔察克进行正面激战,红军一定能在这生死攸关的战斗中展现出自己的威武气概……
  四月二十八日,这个日子必须永远记住。因为就是这天,红军展开了对高尔察克的全面进攻,这场殊死的搏斗在这一天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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