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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3期

太平天国的“洋兄弟”

作者:张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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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孝全住进了干王府,襄佐洪仁玕处理外事。他被赐封为接天义,这个爵位在王以下,是义、安、福、燕、豫、侯六爵中的第一等。太平天国王爵滥乱,先后封了两千七百多个王,六爵中每一类都有数千人,“满朝之内,皆义皆安。”罗孝全依然兴奋得眉飞色舞。这种情状,在他致美国国内的一封公开信中表现得一览无余:
  
  我初到时即封以高官,赐我显爵,复许以匹配三个妻子——太好了!当然我皆推辞不受。
  现在,兄弟们,请到这里来帮助我们吧!请来,这是迫切紧要的事。来吧,传教士们,来吧,读圣书的人,来吧,教师们!谁愿意的,都请来吧!
  
  罗孝全在太平天国的走运,于当时对洪秀全持怀疑和观望态度的西方社会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一时间,罗孝全与洪秀全传奇般的友谊被大肆宣传,成为各国报刊的头版新闻;不少西方观察家甚至认为,基督教文化彻底占领中国的日子已近在眼前了。
  这一切不过是高兴过头了而已。很快,罗孝全就感到有一点不对劲。见面之前,洪秀全先给他发了一道《诏书》,问他:“孝全西洋同家人,识得朕心否?”朕心是什么?洪秀全说:我就是上天,我的话就是圣经。你罗孝全要做的事便是代我去布道,让所有的外国人都改信太平天国的宗教。
  接下来,罗孝全还感到有一点不快。在拜会洪秀全时应该遵守哪一种礼仪呢?按照太平天国的礼制,大臣朝见天王,当然要下跪。罗孝全绝不答应。参加早朝那天,他勉强穿上了朝服,随着高级官员们排在一个长队的末尾,走进接见大厅。仪式进行到礼拜上帝时,站在洪秀全座侧的干王洪仁玕唱道:“罗孝全拜上帝。”罗孝全迟疑了一下,终于和众人一道跪下了。不过,他将面孔从正对洪秀全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他的脸涨得通红,满是愤怒和羞耻的表情。
  最后,罗孝全简直无法忍受了。洪秀全采用通信的形式开始与他讨论宗教问题,但是这位天王在谈论圣经时所用的语言实在是应该下地狱。譬如,“上帝—耶稣—圣灵”三位一体本是基督教最基本的观点,洪秀全却坚持认为耶稣低于天父(上帝),竟然说:“天父是我自己的父亲,耶稣是我自己的哥哥,和我同由一母所生。天父和天兄使我成为统治者。”再譬如,对于洪秀全再三强调的自己上过天堂并与神有所交往的事情,罗孝全多次表示不可靠,不相信,认为是天王受了欺骗。洪秀全教训他道:“你还不觉醒么?你还不相信么?为了幸福,你相信吧!诚上加诚,忠上加忠。”
  特别使他沮丧的是太平军对于基督教教义普遍的无知。1861年3月的一个星期六,是太平天国的安息日。身穿黄色长袍、已被洪秀全任命为洋务丞相的罗孝全带着来访的伦敦布道会传教士艾约瑟,兴冲冲地去参加城内太平军的布道活动。出乎意料的是,主持仪式的官员只讲了士兵的日常义务,值勤时应当遵守的纪律等等,讲话丝毫没有涉及到宗教教义。艾约瑟对此大惑不解。罗孝全按捺不住,上前去宣讲了一通耶稣及其永生的事迹,黑压压的一片听众露出牛听弹琴的表情。于是艾约瑟问一名听讲的士兵:“谁是圣灵?”士兵答道:“东王(杨秀清)!”艾约瑟哭笑不得,转过头去对罗孝全评价道:由此可见,大多数太平军对基督教是很陌生的,他们对圣灵的理解是不正确的。
  “愿上帝饶恕他们吧!”罗孝全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夏天的来临,南京城内白日流火,夜晚湿闷,罗孝全感到思绪烦乱,精神不振,连天王府里每周一次有名无实的安息日祷告会都懒得去主持。洪秀全也不再召见他,他们之间讨论宗教问题的通信也停止了。罗孝全终于醒悟,太平天国并非他所期盼的基督教化运动,洪秀全等人也不是他想象中的“纯正的基督教徒”;太平天国的宗教和政治都有自己的内容和特色,它只是借助基督教的形式来服务于革命,而无意接受其它任何主张。
  与此同时,太平天国与英、美、法各国的关系也有急转直下的趋势。至年末,在暂缓一年对上海的攻击后,太平天国拒绝继续向外国履行不进攻上海和吴淞两地的保证,先后三次猛攻上海,与各国开战,并打死“常胜军”头目华尔,这使得太平天国的对外关系一下紧张起来。
  作为斡旋太平天国外事的洋务丞相,罗孝全自然受到各方的指责。他越来越觉得难以在天京再呆下去了,开始做出走的准备。在这当儿,干王洪仁玕为一件小事杀死了他的仆人并向他寻衅,使他找到了与洪秀全分道扬镳的理由。后来他这样描述道:在离开南京前一周,洪仁玕来到他的住处,“未加警告并无任何正当理由地当着我的面用一柄长剑将我的一个仆从杀死”,接着,暴怒的干王向他的脸上泼茶水的残渣,并殴打他:“遵我主之命,我转过脸,他于是用右手猛地抽了我一个更响的耳光,打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那时对他们传道成功及此运动的善果已经绝望,遂决意离开他们。”
  1862年1月20日,罗孝全,这位太平天国的“宗教师”怀着失望和恐惧,从干王府逃到停泊在南京城外江面上的英国军舰狐狸先生号上,回到上海。
  
  最后一幕
  
  罗孝全回到上海后,惊魂未定,便急于把自己在天京的“不幸”经历公布于众。一连两周,他闭门不出,在狂乱和一些无法自制念头的支持下写就了一篇长文。2月8日的《北华捷报》刊登了这篇掺杂着混乱的叙事、大胆直率的评论以及惊人告诫的自述。这天的报纸很快销售一空,罗孝全成了上海滩租界里晚餐桌上的一个热门话题。文章说:
  
  在我于1847年成为洪秀全的宗教教师,并希望上帝的旨意将由他崇高的思想降福于这个民族之前,我一直是他的革命运动的朋友。……但是,在他们那里住了十五个月,并密切观察了他们的活动——政治的、商业的和宗教的——我的态度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反对他们,正如我曾有足够的理由拥护过他们一样。……洪秀全一直对我非常友善,但我相信他是一个狂人,完全不适宜做一个统治者。……他的宗教自由和众多的教堂只是一场闹剧。在传布基督教方面完全无用,比无用还要坏。他仅仅是为了传播他自己的政治宗教,把他自己与耶稣放在同等地位,由耶稣、天父上帝、他自己以及他的儿子构成对一切的统治者。
  
  这是罗孝全与太平天国决裂的宣言。太平军是“传教士的敌人”、“一群强盗”,因而“必须受到外国人的剿杀”这样的激烈言辞,不仅出自他个人之口,也代表着外国势力对太平天国运动从抱有好感和期望到不理解或误解,再到完全反对这一段不平凡的心路历程的结束。
  此后不久,罗孝全返回广州,仍然住在南关天字码头的东石角礼拜堂。走进破败不堪的门庭、布满灰尘的厅堂,他有一种侥幸的心情。因为几年前在上海等待去天京时,为解生活窘境,他曾考虑过出租这座礼拜堂的计划。如今,有这样一个栖身之地,他甚感安慰。此时,他已届花甲,经过在南京的这次事变,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颤巍巍的步履和布满皱纹的脸上忧伤的表情,使他看起来是一个十足的垂垂老者了。
  在广州居住的最后几年,人们经常看见他呆坐在礼拜堂庭院中的一把旧藤椅上,闭目沉思,怀想心事。有一次他在祷告会上问:在上帝的仆人里,有谁能用十年漫长的时间做一个同样内容的梦?人们无言以答,但谁都知道,这是指他与洪秀全交往的事。后来,在安息日、圣灵日以及受洗仪式上,他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1866年初,罗孝全首次出现病症,据初步诊断,是麻风病。这与他早年在澳门向当地患有麻风病的居民施药并宣讲基督教教义,是否有直接关系呢?人们这样询问。罗孝全含泪离开中国,回到他分别三十年的故乡。又过了五年,他死于伊利亚诺州上阿尔顿的一所麻风病院。这时候,横扫中国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持续了十二年之久的太平天国运动的余波已消隐无踪,洪秀全青史留名,但是,他与传教士罗孝全之间的这一段曲折故事,却早已被人们忘却了。
  
  张功臣,银行职员,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书潭独酌》、《名著的诞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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