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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4期

田野札记:走台口

作者:蒋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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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电使《三关点帅》演了四个多小时,这样,我们团十点开演的戏就顺延到了十一点。我们的钟无盐,眉间描一朵荷花,在子夜十一点亮相登场。这戏的名字叫《齐王拉马》,是一出新编历史剧。齐王,即齐宣王,也就是,钟无盐的丈夫、老公。这戏中的钟无盐,十分了得,武功高强,统率着齐国的千军万马。而齐宣王呢,则听信谗言,又好色,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夺了夫人的兵权,掉进了敌国的圈套。总之,是现代人演绎的历史,浅显的历史。
  台下观众却十分痴迷,掌声不断,笑声不断。到最后,齐王向夫人陪罪,为她当街牵镫拉马时,气氛热烈到了顶点。忽然醒悟到,戏剧原是有一种童真的气息的。只有在朴素无华在不矫饰的自然山川的大怀抱中,这童真的气息才和谐和弥足珍贵,又一次体味到戏剧(地方戏)和旷野和民间的骨肉血缘。
  睡觉已是凌晨两三点了。一夜能听到外面的锣鼓和音乐,那是榆林团在演夜戏。黑龙王在听吗?不知道。万籁俱静中,榆林团的秦腔,高亢而荒凉,悲伤得没法说。
  就是只有十个醒着的观众,就是只有八个观众,就是没有观众,榆林团,也要就这么决绝地唱下去,直到太阳升起。
  
  二团、青年团、翠英老师和谢涛
  
  其实,刚到这里,就看出了,二团和青年团,摆好了阵势要打擂台。
  二团和青年团,都是我们城市实验晋剧院的演出团体,不过各自被人承包了。青年团是谁承包的,我不知道,而二团,承包者是胡嫦娥和她的丈夫。
  两个团,都有各自的名角“大腕儿”。青年团的名角是谢涛,二团的名角则是高翠英,另外,团长胡嫦娥也很有实力,正在准备角逐下一届的“梅花奖”。
  先说谢涛。女须生。山西梆子中,女人唱须生,始于一代名伶丁果仙,是她开创了女须生的先河,没想到,不唱则已,一唱,竞红遍天下。据说,晋剧须生的唱腔,音域很高,特别适于女性,这也是后来山西梆子女须生辈出的原因。谢涛即优秀的“丁派传人”,在电视剧《丁果仙》中出演过丁果仙一角。另外,她拿过两个大奖:梅花奖和文华奖,可谓光彩熠熠。
  人也很有光彩,清爽俊朗,上了台,女扮男装,扮出来真是神思飘逸。
  再说翠英老师。认识翠英老师时,已是十五六年前的事。那时她刚刚拿到“梅花奖”。在我们城市,拿“梅花奖”的,翠英老师是第一人,很热闹了一阵。翠英老师是旦角,工“刀马旦”,可嗓子却也出奇地好,极其清亮,即使是现在,仍有穿云裂石的那种力度。而且,我觉得,她的嗓子似乎更适合旷野,尤其是,北方的旷野,任何有屋顶的建筑,对它好像都是一种限制。
  在旷野中听她唱戏,和在城市的剧场里听她唱,(我听过许多次)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种尖锐的、不留一丝余地的明亮,天生地,属于酷烈和大气的北方旷野。
  在这里,看她演《三关点帅》、《出塞》,绝佳。不仅仅是我这个外行,我看见,西安团的小青白蛇们,也站在我们的前廊上看翠英老师的“穆桂英”,看过了,再碰见她,就有了很尊敬的神情。
  更不用说,那些广大的痴迷的戏迷。
  说起来,无论谢涛还是翠英老师,都是戏曲界的“大腕儿”;她们所属的那个实验晋剧院,亦是响当当的国家剧团。如今,那剧院化整为零,她们各归一路人马,一年四季,奔波漂泊在农村、乡下、集镇、县城,“写戏”,走台口。大到黑龙庙这样的庙会,小到某村某户人家庆生日、过满月、祝寿,台口不分大小,哪里有戏就在哪里安营扎寨。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戏班,甚至,草台班的状态。
  然而,看不出,翠英老师和谢涛们,对这种改变——从庙堂到民间的巨变,怎样耿耿不平。当然,也有怨言,那是免不了的,是人就总要抱怨啊!可嘴里怨着,事实上却早已将这种江湖漂泊的生活当作了常态的生活,甚至,还活得很有一些劲头和热情,至少,热爱每一个台口。不管这台口是大是小,是在城市豪华的剧场还是简陋的乡村戏台。她们还热爱掌声,掌声和喝彩,那是她们生活的动力。她们总是满怀期待朝着掌声而去——她们知道在今天诚实的掌声来自何处。
  还有,饭碗在何处。这是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放弃城市,奔向乡村,奔向田野。
  要说,平时,二团和青年团,各有各的台口,倒也井水不犯河水,像这次在庙会上相撞的事,还从来没发生过。
  听说,先是青年团写的戏。过罢春节,正月里就写了。可二团并不知情。这黑龙庙,本是二团的根据地,年年来,年年唱。这一次,写戏时,知道多请了一家晋剧团,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就和青年团在此地遭遇。
  两团人马,带来了一样的大戏:你有《三关点帅》,我也有;你有《卧虎令》,我也有;你有《齐王拉马》,我还有……你看看,不想打擂也得打。
  青年团要“攻克柏林”,二团则要——“保卫延安”。
  
  说说戏台
  
  要说戏台,就得先弄清楚地形。我说过了,这里其实是一片山凹,三面环山,一面是长长的山口。戏台背向山口而建,正对面,就是居高临下的龙王庙。
  戏台是古戏台,建于何朝何代,我不知道。虽说近年来重修过,但依然保存了古戏台的风貌。这样的戏台,在北中国,随处可见。记得有一年,在河曲,在黄河岸边,曾站在一个荒凉的古戏台上看河上的落日,那是我看过的最美最悲伤也是最震撼人的景色。戏台临河而建,对面是一个早已衰颓的河神庙,长满荒草。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在黄河上放河灯的美景。
  曾经有几次,乘车走在乡间公路上,和一个戏台不期而遇。汽车一闪而过,看到了台上大红大绿的戏衣,眼前一亮。也许,只有深入到黄土高原的深处,走进它的腹地,你才能知道,大红和大绿是多么嘹亮多么不屈的颜色。
  此刻,千山万壑沉入黎明前的黑暗,陕北在沉睡,可是这里醒着,这个璀璨的古戏台,像是大地忽然洞开的心事,那么明亮和神奇。那极尽能事的鲜艳和灿然,那固执的大红大绿,真是感天动地,原来,陕北也有这样忘情的时刻,也有对自己如此浪漫的慰藉。
  黑夜的露水,滋润着唱戏人的喉咙,那是天和地的恩赐。最深的黑夜使一个平凡的歌者如仙如幻,那才是,唱戏的最高境界吧?
  
  第三天:农历六月十一晴
  
  流水帐
  一早,同屋的胡嫦娥就有戏,演的是吉祥的《满床笏》。今天我们团,演一、四场,早八点一场,傍晚,则是翠英老师的《三关点帅》。
  黎明才睡着,一觉睡到了九点钟。外面,梆子胡琴,还有,各种嘈杂,都没有影响我的好觉。起来一看,嗬!庙会开始热闹了。到处都是人,楼下走廊上,已经挤满了进香的香客。不少人都带着行李卷,准备夜晚露宿。看对面的龙王庙,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黑压压的,都是人流。
  《满床笏》后,是西安团的《赵氏孤儿》。
  去了一趟镇川关,买胶卷。带来的胶卷,昨天一天就拍光了。是二团的桑塔纳带我去的。汽车开出山口,刚上米榆公路(大概是吧?也许是延榆公路?)一直打不通的手机就有了信号,赶紧给他,还有女儿,还有爸妈通了电话。
  镇川关或叫镇川堡,就在通往榆林的路上,在正午的阳光下,白晃晃的一个小镇,没什么人。看到一家照相馆,进去买了几卷“柯达”,也不知真假。还看到西瓜摊,也是空无一人。想到那一年在大理,带去的胶卷用光了,在洱海边,临时买了一卷。大家在洱海上,乘船游湖,做各种姿式拍照,有人还模仿了《泰坦尼克号》那个经典的爱情姿式,结果,胶卷是假的,上一当!“经典的爱情姿式”也白白浪费了。
  (后来,事实证明,陕北的胶卷是真的,而且,我用这些胶卷居然拍出了那么好的照片,真让我得意。拿给大家看,大家都说,嗯,蒋韵你的相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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