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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2年第4期

田野札记:走台口

作者:蒋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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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图上看,这里应该有一条河,叫“织女溪”,好像是无定河的上游。“织女溪”溯流而上,就是榆林河。可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呢?这一次,在陕北,我怎么一次一次地,错过了河流?后来读林白的《枕黄记》,榆林河无定河这两条美不胜收的河流,都让她看见了!林白,你有福了!
  一拐进进山的岔路,庙会的气氛扑面而来。通往山口这一路,到处搭着帐篷,卖各种水果、冷饮、吃食。凉粉和面皮是最诱人的食物,红辣椒、绿芫荽,香辣刺激,鲜艳如画。(只是,不好意思让人家停车,又怕不卫生。想起“闻香下马”这句话,立刻觉得古人活得远比我们有情致)还有那些临时搭起的舞台,正午天,大太阳下,没人表演什么,看广告,好像是表演歌舞的,想来是真正的大篷车、草台班了。
  午后五点,我们的《三关点帅》开场。翠英老师扮穆桂英,披一领红斗篷,且歌且舞,天真烂漫下山来,遇上了杨家小将杨宗保,一交手,竟把他掳到了穆柯寨,给自己掳了个如意郎君来。扮演家人穆瓜的,是二团的老演员,小花脸,浑身都是戏,深解民间的幽默与风趣,他哑着嗓子念道白,句句满堂彩。到后来,杨六郎要杀杨宗保,八千岁赶来相救,句句说的也是民间的人情世理。正看得高兴,不对了,八千岁摇摇晃晃,身子一歪,扑倒在了围红桌围的桌案上。我对戏文不熟悉,还以为是剧情需要,片刻功夫醒过神,才知道,是出了意外。
  “八千岁”虚脱了。
  “八千岁”其实只有二十二、三岁,从戏校毕业没几年,先是在下面的剧团,后来才招聘到我们二团来,也是个女须生,条件很不错,一来就在好几本大戏中担纲重要角色。人长得高高大大,结实健康,可说晕倒就晕倒了。是啊,这么酷热的天,演戏没时没晌连轴转,下了戏也睡不成觉,这样辛苦的台口,倒下个把人是平常事。大家围着她,打扇的打扇,解行头的解行头,虽说团团转,却也并不惊惊乍乍,三下五除二,找来一辆车,送到镇上的医院输液去了。
  这戏才演到一半,“八千岁”就去输液,杨宗保也不能总绑在辕门外,只好让后面别人家的戏顶上来。故事没个结局,大家都觉得有些怅然。熟透的故事,也是有结局的好啊。太阳沉下去了,这是白天的结局,落日使一个白天变得完美。我忽然抑制不住心里的难过,想一个人爬到山上去,想夜色快点降临。我知道那是黄昏和落日带给我的忧郁。
  晚上,西安团的重头戏是《周仁献嫂》,这是秦腔中的名剧。主演叫李小锋,是这个团的副团长。现在知道了,这确是一个非常棒的剧团,整个班底是由省艺校的同一班毕业生组建。他们在戏校学了八年,“四生六旦二净一丑十三门”,样样齐全,功夫好,配合十分默契。团长陈彦,是一个极有实力的编剧,也写小说。这让我想到从前的科班,“富连成”什么的,那种齐整和心照不宣绝非一般班子可比。而且,秦腔这剧种,本身就是由流行于陕、甘、晋一带的民歌小调演变而成,和陕北和这一片黄土高原血肉相连,在群山环抱中听“秦腔”,觉得这是人间至诚的声音。
  子夜,是我们自己青年团的《齐王拉马》。出来一个十分漂亮的钟无盐,娇美而妩媚。那是翠英老师的一个学生,知道她是一个美少妇,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很忧伤。我看出她不快乐,问翠英老师,果然,原来她丈夫身患重症,卧床不起,已有一年多。她来这里,除了唱戏,还想到庙里去许个愿,为她丈夫求平安。
  只是这几天,她身子不洁净,还不能进庙烧香。
  可此刻,她却是一个号令三军、叱咤风云、毫不儿女情长的女豪杰。因为离得远,我看不见她眉间是否也有一朵象征丑女人的荷花。
  然后,就在榆林团的秦腔中入睡。
  
  与戏曲有关的点点滴滴
  
  先说《赵氏孤儿》:这是一出老戏。看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元剧之存亡”一节中,写道:“则今日确存之元剧,而为吾辈所能见者,实得一百十六种。今从《录鬼簿》之次序,并补齐所未载者,叙录之如下……”其中就有,“纪君祥一本:《赵氏孤儿冤报冤》(元刊本。《元曲选》壬集上。《录鬼簿》、《正音谱》、《也是园书目》著录。冤报冤钱目作大报仇)。
  可见之古老。
  另外,据王国维先生考证,《赵氏孤儿》为第一本被翻译为外国文字的中国戏剧。1762年,法国人特赫尔特(伏尔泰?)就将其翻译为法文,到1834年,一个叫裘里安的人又重译之。
  当然,现在我们上演的《赵氏孤儿》,改了又改,古老元剧的风貌,早已荡然无存。
  值得一记。
  再说秦腔与晋剧:黑龙庙庙会之后,时隔一年,忽然收到我们的朋友焦垣生寄来的大作《中国戏曲文化论》,大喜。焦垣生兄久不联络,以为他失踪,没想到他忽然重现江湖搞起了中国戏曲研究。以下关于戏曲的常识,均来自于焦垣生兄的见解,对也是他,错也是他,我现买现卖而已。
  秦腔要比我们的晋剧(山西中路梆子)更为古老。它出自陕、甘、晋的民歌小调,由民间流行的弦索调演变而成。明万历年间已有秦腔曲调,时称“乱弹”。(为什么我们的蒲剧也称“乱弹”?焦垣生兄,向你请教)清康、乾、嘉年间盛行。秦腔唱腔为欢音、苦音两类,为“板式变化体”,伴奏以呼胡(板胡)为主奏乐器(比起二胡,板胡更为尖锐。无论欢乐和悲哭,都是尖利的、赤身露体的、泼了命的,不要一丝遮掩,不留一线余地)。角色分四生六旦二净一丑十三门。其传统剧目大多出自民间文人之手,可说是,草根的秦腔!
  晋剧即山西中路梆子,兴起于晋中及太原一带。一般认为我们的中路梆子是由南路梆子(蒲剧)流传到晋中演变而成。蒲剧可是非常古老的剧种,因以枣木梆子击节,被称为梆子腔。(那可是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也叫蒲州梆子。蒲州梆子一路北上,流传到了晋中,遇上了祁(县)、太(谷)秧歌、汾(阳)、孝(义)干板秧歌,慢慢地,融入其中,变了调。于是,一个新的剧种诞生了,那就是,我们的晋剧。
  咸、同年间,晋剧迅速发展,成长壮大,渐渐走向全盛。
  其实,中路梆子晋剧的兴盛和晋商有着极大的关系。是晋商的鼎盛成就了晋剧这个新的剧种。在山西,河东(晋南)自古是出读书人的地方,故蒲剧(特别是蒲剧中的南路戏)不少剧目是从昆曲改编而来,文辞古雅。而我们的晋中盆地,则是西帮商人,也就是,富可敌国的晋商票号的大本营,不用说,商人的趣味和读书人不同,于是,他们用自己世俗化的趣味改造了南来的蒲剧。
  是十分大气的世俗化。
  晋剧唱腔包括乱弹、腔儿和曲子,传统乐队由九人组成,旧称“九面手”,分文、武场。行当有“大三门”(须生、正旦、大花脸)和“小三门”(小生、小旦、小花脸)。它的翎子功、帽翅功等都堪称绝技。曾经看过晋剧名家郭彩萍表演的《小宴》,吕布醉酒戏貂蝉,头上的那两根翎子,像两个活物,鲜蹦活跳,知冷知热,有情有意。
  据说,晋剧经常上演的传统戏近二百个。在下个世纪,这个数字会不会仅仅成为一个历史记录?
  
  流水席
  
  有一个很大的餐厅,一气排开十几二十张大方桌,足足容得下几百人吃饭。
  还有一个很大的灶房,靠墙一溜大炉灶,锅台很高,贴着白瓷砖,“河捞床”架在大锅上,人就站在锅台上压。
  四个团,各自带了大师傅,起火做饭。大家各吃各的,一日三餐跟戏走,比如我们团,昨天早饭十点开,午饭则是下午五点,半夜一点散戏后,才开晚餐加宵夜。今天呢,早饭六点就开了,午饭开在十一点,晚饭则在散戏后。四个团,倒班做,轮流吃,各跟各的戏,彼此相安无事。
  一天二十四小时,伙房里,鼓风机呜呜响,灶火熊熊燃烧。灯是长明灯,火是不熄的火,开的则是流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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