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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4期

逃(小说)

作者:王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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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么,桑小晔在最后那一刻里忽然决定要带着弟弟一起走,这个决定后来让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个总是一声不吭流眼泪的孩子,桑小晔觉得要是把他留下来的话,他的父母早晚会把他折磨死的。
  
  站在月城的大街上的时候,桑小晔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现在,终于逃出来了。她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她为什么要逃?在小镇,桑小晔有着不错的生活。桑小晔与周舟在别人眼里,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周舟虽然在外面胡闹,却是做生意的大老板,不少人还羡慕她呢。而且,在小镇,也没有什么人像伍沐的父亲对待伍沐那样对待她。幼儿园虽然不是能挣大钱的单位,但是工作稳定,也没有什么压力,领导和同事对自己也是一团和气。那么,她为什么依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逃呢?
  月城的天是青天白日的大晴天,昨晚小镇的雨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已经是清晨了,都市的大街上虽然看不见初升的太阳,但是能感觉到空气中热烘烘的温度。马路边的公共汽车站旁挤挤挨挨地摆着一溜早点摊,并排站着做蒸饭、煎饼和卖馄饨的小贩,旁边围了一圈人。桑小晔站在马路牙子上,盯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忽然发觉,她早就想逃出来了。这逃跑的念头早就有了,甚至与伍沐无关。伍沐只是她从小镇逃出来的一个借口,就是没有伍沐,总有一天,她也会逃的。
  伍沐依旧是在小镇时的那副打扮,松松垮垮地斜背着书包。离开了父亲的拳头,在月城,伍沐似乎并没有变得开心起来。现在,桑小晔要考虑他们在月城的生存问题了,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找个地方住下来。原来伍沐的爷爷奶奶住的房子,现在是伍沐的叔叔一家在住,伍沐曾经带桑小晔偷偷到那里去看过。但既然她与伍沐是逃出来的,躲他们都来不及,断没有上门去求助的道理。好在桑小晔的手上还有一点积蓄,要是积蓄花完了,该怎么办呢?桑小晔有点发愁了。
  伍沐到底是在月城长大的,很快便带着桑小晔找到了房价便宜的地段。房子是以桑小晔的名义租下的,房东见桑小晔和伍沐还带着个孩子,便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桑小晔犹豫了一下,说是姐弟俩。房东看了看他们,没说什么,只说要预付半年的房租。桑小晔带的钱只够交房租的,要是交了房租,以后的生活费就成了问题。但是一想到有了房子,她与伍沐从此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便把钱全掏了出来。
  伍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自由,还拥有暂时属于自己的房子,兴奋得忍不住哇哇乱叫。伍沐本来自告奋勇要出去找活干的,被桑小晔劝住了,只让他在家管好弟弟。然后,自己出门找工作。
  桑小晔在大街上转悠了大半天,也不知该到哪儿找工作。马路上的车和人都是匆匆忙忙的,两旁的房子则是安静的,大门上虽然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里面的样子却是让人猜不透的。也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挤在那些房子旁边的角落里。卖瓜子零食、快餐盒饭,或者是纸烟水果、新做的点心,有女人坐在柜台后面,见有人过来便站起来招呼一声。接了零钱,再坐下去,继续低着头打毛线。深蓝色的铁皮牌子上有属于那条马路的名字,桑小晔在小镇时就知道的名字,就写在上面。桑小晔盯着那些名字,再看叫这些名字的马路,猜想着伍沐在这些马路上奔跑时的样子,心里便有一点温暖的感觉涌上来。桑小晔温柔地盯着那些路边店,因为伍沐,桑小晔觉得就连它们也与自己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桑小晔见到一家理发店写着招聘女服务员的广告,便进去了。但是原本笑容满面的发廊老板听说桑小晔是来应聘的,竟一下子拉下了脸。桑小晔这才明白,原来许多写着招聘启事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真的需要人手,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聚人气吸引顾客打出的招牌而已。桑小晔跑了好几家这样的小店,才遇到一个真要人的地方。女老板前前后后把桑小晔看了一遍,便向她要身份证看。桑小晔因为是和伍沐他们逃出来的,多少有点心虚,便多了个心眼,只说是弄丢了,女老板的脸便冷了。桑小晔本来还想解释的,愣了愣,还是离开了。
  桑小晔找到那家破破烂烂的餐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想到伍沐和弟弟还在家里等着她,桑小晔便有些着急。见餐馆老板的时候,两只眼睛湿漉漉的。这潮湿,既是因为伍沐,也是因为自己,是对自己自我牺牲的感动。这样的感动落在眼睛里,在灯光下看起来,便有一种逼人的清亮。因此,餐馆老板见到桑小晔的时候不由一愣,看了看她,竟然意外地同意了,答应桑小晔第二天就来上班。
  虽然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是安顿下来了。清晨,桑小晔在伍沐的目光中走出家门,坐三站路的公交车到餐馆上班。每天站十几个小时,有时站得脚背都肿起来了。但是不管多晚,伍沐总是要等桑小晔回家之后才休息。那时候,弟弟早已经睡着了,伍沐坐在电视机前,把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小,只能看见上面的人在动,却听不到声音,演哑剧似的。桑小晔每次推开门,总是先看到伍沐的脑袋和电视上那些不会发出声音的动来动去的人。桑小晔虽然疲惫不堪,却有一种意外的踏实感。桑小晔几乎有点喜欢这样的生活了,直到餐馆老板把她堵在了厨房里。
  桑小晔在狭窄肮脏的厨房里转过身来的时候,餐馆老板已经把她的腰抱住了,桑小晔一惊,手中的盘子脱了手,摔碎了。因为吃惊和惧怕,桑小晔忍不住叫了起来。餐馆老板担心被别人听见,这才松了手。低声骂道,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装什么正经!桑小晔气得浑身直哆嗦,当晚便辞了工。餐馆老板却冷着脸说是要赔被打碎的盘子,连一分钱工钱也不愿意给。桑小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眼眶里汪着泪,恨不得回去把老板臭骂一顿。只是想到自己是因为伍沐才受这样的委屈,吃这样的苦,这才忍住了。
  桑小晔不敢到人才市场找工作,只到路边店碰运气。只要看见门上贴着招聘启事,就进去毛遂自荐。桑小晔到餐馆端过盘子,到歌舞厅唱过歌,还做过钟点工,托儿所的临时阿姨,啤酒推销员什么的。白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晚上就与伍沐在一起。有时,桑小晔觉得与伍沐就像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而四岁的弟弟,则是他们的孩子。
  这样的生活表面上普通正常,桑小晔却常常在睡梦中惊醒。有时,听着身边熟睡的伍沐发出的喃喃呓语,桑小晔恨不得把自己杀了,也杀了伍沐。可她发现,自己现在真的离不开他。对伍沐,桑小晔的眼睛里流淌着母爱和陌生的情欲。那情欲是粘稠的,有毒性的,撕扯不开的,粘住了对方也弄脏了自己。而伍沐,这个看起来还像个孩子的男人,对她肯定也有着同样的情感,那是依恋与愤恨的融合体。伍沐有时看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桑小晔在里面又看到了与在小镇时一样的仇恨。除了仇恨,还有一种深切的羞耻。就是这点羞耻,让桑小晔感到无地自容。有时,桑小晔根本弄不懂他们是什么关系。母子?姐弟?还是恋人?桑小晔觉得伍沐就是她的死敌,是用疯狂的温柔捕获她、驱赶着她,让她无处藏身的猎人。
  但是,桑小晔却开始发胖了。桑小晔每天穿着粗劣的不合身的宝蓝色制服,穿梭在大排档的一排排餐桌间,累得连脚都抬不起来,可她的体重竟然增加了。桑小晔感觉到全身的骨节都在一点点地变得松驰、拖沓,赘肉开始在肚皮上堆积,似乎每天吃下去的饭不是吃到了胃里,而是吃到了腰上。桑小晔抚摸着这些赘肉,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老了,但这苍老的感觉并没有让桑小晔感到沮丧,反倒有一种意外的平静。桑小晔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想回到伍沐身边好好睡一觉。桑小晔开始期望就这样过一辈子,与伍沐,与弟弟在一起。
  然而,整天关在屋子里的伍沐却开始一天天变得焦躁起来,桑小晔能感觉到伍沐被强抑住的愤怒。这愤怒是没来由的,又是没有目标的,因此便显得格外酷烈。桑小晔出门之后,伍沐就开始偷偷地跑出去。有时带着弟弟,有时则是一个人,把弟弟反锁在屋里。伍沐又回到那些熟悉的小巷里,却发现在那里胡闹的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孩子。伍沐在他们身上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长大了。这发现是快乐的,也是令人羞愧不安的。而这羞愧,却多是由桑小晔引起的。一想到桑小晔,伍沐就恨不得跟谁动刀子。伍沐害怕遇到认识的人,只是躲在一边,悄悄地看着他们,注视着他们从那些熟悉的老屋里进进出出。偶尔,伍沐还能遇到一二个过去一起打架胡闹的小伙伴。只是,他们现在已经很少到巷子里来了,从巷子经过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地,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地凝重。算起来,他们都应该是高中生,快要参加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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