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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4年第6期

L县见闻

作者:王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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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旬,随同事去大别山腹地的一个小村子住了一周。时间虽短,毕竟有见有闻,有一些因此而起的明白和疑惑。这里先写出几段。
  
  L家湾
  
  我们去的地方是在L县中部。出县城三十多公里,汽车驶入一个狭长的山谷,左边是连绵的稻田,右边是一条近百米宽、清浅、露出大片沙质河床的大河。河上,隔个一里半里的,就会横一段宽约三尺、以水泥和石块混合砌成的低坝,充当过河的道路。我们在其中一段坝边下车,脱鞋,从坝上涉水过河,再沿一条泥路上行七八分钟,就到了L家湾,一个三十来户人家、有一百五六十人的小山村。
  村子依坡势南北展开。大多数是泥砖房,黄褐色的墙面、灰黑的瓦顶。一面墙上写着:“华主席在五届人大庄严指出:……”村子中央,有两幢新起的平顶楼房,其中一幢特别新,不锈钢的窗栏在阳光下闪亮,但是门窗紧闭,一条老黄狗懒懒地伏在门口。村人说,这家主人在外地打工,房子是他为自己娶媳妇造的,花了四万多元。“他还没有找到老婆呢!”村人笑说。
  我住的那一家,是在村子的东北角,一座也是依坡势而建的两进的房子。第一进是原先的泥砖老屋,如今拆掉一半北墙,造成一个不大的、能遮雨的前院;二进是住屋,大约七年前造的,用了新式的空心砖,却依旧是平房,斜顶,老派的农家样式。屋子面南,正门进去是堂屋,左右另各有一间房,堂屋后面是厨房,有一扇门通向屋后。整个房子高而敞,据我在屋里目测,从水泥地面到屋顶足有八米高。跨出后门两三步,就是一面相当陡的山坡,它从北面和东面,构成这房子的院墙。
  屋里屋外,处处显着主人的勤勉。堂屋的北墙下,是一台新买的二十九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机上覆着的红色的人造丝巾,被小心地撩起来,避免盖住散热的气孔。厨房的烧柴的灶台面上,贴着白色窄条瓷砖,擦抹得干干净净。前院里,贴墙砌了一口养鱼池,十余条本地特有的小鱼,静静地停在池底。池对面是一个单独的灶台,上架一口烧猪食的大锅。另一边叠放着两口寿材,结结实实,给年长者一种安心的感觉。前院东边开一扇小门,跨过去,是一个在山坡的斜面上辟出来的狭小的东院,其中以石块围成一个半米高的猪圈,卧一头圆滚滚的黑猪,小眼睛紧紧地盯着你。一群半大的母鸡,就在这前院和东院飞上跳下,伸着脖子“咯咯”地叫唤,却并不一定是下了蛋。屋后的山坡上,树木青翠,豇豆架、丝瓜藤,还有一小片竹林,其中一根竹子不知何故弯了下来,三四只中年母鸡,稳稳地停在上面,悠然四望。前院和后院都砌有排水沟,后院里还有一个专门洗衣用的方形石槽。最让主人自豪的,是在后山上打出一口四米深的水井,再以钢管和水龙头将水分别引入厨房、鱼池和洗衣槽。看我这城里人很节省地从厨房的储水槽舀出半碗水——这可是清澈甘甜的山泉哪,他笑了:“多舀一点,这是不要钱的。”
  天刚蒙蒙亮,窗下两只小公鸡就扯开嗓门啼起晨来——其中一只还是哑嗓子,叫不成调,却异常顽强,远处每有一啼,它必要跟着叫一回。我干脆起身,随同事去后山走走。同事是本村人,四年没回来了,一上山就叫起来:“嗬,这山上林木都长好了!”四年前可不是这样,树木被人伐得七零八落,到处露出砂石的地面。“现在倒是一片绿了!”我四面看。“是呀,人都去打工了,村子里没那么多人来砍柴伐树了,这山就自然长好了……”他说。
  确实,L家湾也好,周围的几个村子也好,凡我所见,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和七八岁、十来岁的孩子。也遇到几个青年和壮年人,不是神色有点迟钝,就是缺一截胳膊,或者有别的残疾。似乎大多数体格和头脑健全的青壮年,都如那个造了楼房空关着的人一样,去城市打工了。我住的那家的一户邻居,有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衣着鲜亮,一脸聪明相,完全不像是村里人。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在县城打工多年,是因为有人提亲,才临时回来的。我那同事的两个妹妹,也都是从上海回来不久,她们的丈夫,现在都还在上海打工。
  山村人晚饭吃得迟,趁着天还没黑,我拎一把竹椅坐在堂屋口,问起主人的日常生计。他年近六十,身材不高,瘦,笑起来满脸皱纹,却一头黑发,不显老。和村里其他人不同,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此刻就扳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告诉我:平时家中,就他和妻子两个人,儿子在上海工作,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住在不远的外村;他种两亩多地,一年两季,每季可收稻子近千斤,以目前的粮价,扣除种子、肥料、雇短工的费用,每亩可得四百来块钱,一年合计一千五百元左右;这笔钱包括一年的口粮,油盐酱醋,还要用来交纳税、费——去年是一千多,今年减了,将近九百元。
  “那你怎么够啊?”我的数学虽差,也立刻估摸出,他种地的收入不敷日用。“养猪——”,他妻子,个子矮小,终日在家中忙个不停的,解释说:每年养两头猪,一头春节时自用,另一头长到两百斤,卖了近千元;还有鸡,将近三十只鸡,平均每天可得六七个鸡蛋,每个卖三毛五分钱。“这样可以维持吗?”“不行”,男主人摇头,“现在农村办什么事情都要送礼,小孩满月、老人过生日、上学、结婚、造房子…… 一送起码几十块。”到他这年纪,似乎不用再为子女的教育费钱了,可是,外孙和外孙女们都在读书,现在学费这么贵,做外公外婆的,能不支援一点?毕竟是渐入老年了,总要生病的,医药费可是无底洞…… 说到这儿,结论很清楚了:如果没有儿子从上海接济,这家人的生计是艰难的。
  “在村子里,我这样的境况属于中等。”他补充说。
  
  镇上
  
  从L家湾沿公路东行一里路,就是X家坳镇,原先的乡政府(现在已撤销)所在地。两长排新旧不一、样式各异的两层或三层楼房,分列在公路两边。凡是新建的两层房子,一律蓝色玻璃、铝合金窗、白色的外墙砖。百米左右的距离内,几乎每一家楼下都是商店:杂货铺、理发店、农用物资供应站、药店…… 竟然还有两家照相馆!“哪有那么多照相的生意?”知情人告诉我:“平常是没什么人上门,他们主要是做附近学校和学生的生意。”倒也是,报名照、证件照、毕业照…… 没想到乡村的学校教育还能连带着撑起这样密集的照相业。
  两家肉铺子,都将案板摆到了公路边。“老板,多少钱一斤啊?”“八块!”“这两个一样价?”我指着并放着的一条蹄膀和一块肥膘肉,“都是八块!”卖肉的中年妇人一边挥赶苍蝇,一边回答。怎么比上海的超市里还贵啊?据当地人说,这还算便宜的,到了春节时候,要卖到十块钱一斤呢!
  肉铺背后是镇上最大的“供销商场”,它和其它小货铺不同,用的是开放式的货架,一副超市模样。货架上花花绿绿,尽是包装粗劣而艳丽的仿制品。一盒三块多钱的饼干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大堆龙飞凤舞的西文字母,中间四个汉字:“法国风味”。统一牌的冰绿茶,三元一瓶,差不多是九个鸡蛋的钱了,比上海我家附近的超市贵好几毛。商场的东墙上,高高低低挂着几排衣裤,仔细一看,大半是印着各式西文的T恤衫,和这里那里磨白了、剪出了窟窿的牛仔裤,要是光看样式,真是和大城市里出售的衣裤差不多。
  在X家坳,更能显出城市化的气象的,是那差不多紧挨着的“中国移动”和“中国联通”的“专营门市部”。在统辖L县的H市的大街上,悬挂着一条横幅:“热烈庆祝我市移动用户突破五十万”。而在L县的两千多部手机中,多数是用的联通的号码。X家坳附近的山区公路上,不止一次有巨大的蓝底白字的广告牌迎面而来:“成功人都用全球通!”现代城市生活的潮流,在这条短短的山区小镇的街面上,声势逼人。在X家坳的东端,一幢老楼房正在装修门面:高高的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占满整面外墙的镀铬框的大玻璃窗,黑色大理石的柜台和地面,闪闪发亮的不锈钢防盗栅栏…… 大门上方一排粗大的英文字母:Credit Cooperation of China(中国信用合作社), 那突兀而豪华的气派,让我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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