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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6年第6期

副司令马科斯:后现代革命与另类偶像

作者:戴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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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围剿开始的第一周之中,传媒不断惊报“已然抓获马科斯”的消息,其中一次,竟然是在同一天内、两处同传“抓获马科斯”的“捷报”。更有甚者,便是军方报道了“击毙马科斯”的消息。对此的回应,便是马科斯的公报和书信(时而达每天万字之多)如雪片般地自丛林深处飞出。在“击毙马科斯”的消息传出之后,马科斯称此后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再一次与死神面对面,令马科斯的创造力呈现了炫目的迸发。这每日飞来的公报和信件逐日记录着“战略转移”(或称“大逃亡”)中的情境:与政府巡逻兵(“身着橄榄绿的死神”)近乎“零距离接触”;没有水、没有粮食,试图以尿解渴;拖着负伤的身体,攀上高山峭岩,穿越泥泞沼泽;“盖着猎户星座和军用直升机的噪音”,在暴雨的丛林中度夜;最终进入“只有野兽、死神和游击队的原始丛林”——杜里托——那尊贵可爱的小甲虫在那里正式登场,在丛林中经历“逆进化”——从人到猿。也正是在这样的生存状态中,马科斯持续地书写着,以后现代式的拼贴、游戏的笔调书写他的抗议、政治论文,呼唤着市民社会,探讨着新自由主义的墨西哥及全球格局;以戏仿或近乎于色情的笔调撰写记忆、寓言和故事;和世界知名作家、学者们通信讨论着哲学、思想与斗争。有论者提到,马科斯1994-1995年之交的公报,犹如切•格瓦拉《玻利维亚日记》的遥远而震撼的回声。
  事实上,当政府军全线推进之时,人们曾推断萨帕塔民族解放军可能拼将一死。但这并非第一次,也非最后一次令人们始料不及:萨帕塔民族解放军未发一枪,全面撤退,在整个过程中,始终不曾与政府军发生过任何军事接触。只有马科斯以笔为剑。如果说,在敌我力量极端悬殊的情况下全线撤退、战略转移绝非游击战史的特例,那么,作为惊人之首例的事实是,大举后撤的不仅是萨帕塔民族解放军,而且是整个萨帕塔社区。人们扶老携幼,背负着政府军过后幸存的一点粮食、“财物”,追随萨帕塔民族解放军,举部迁往大山、丛林深处。支持萨帕塔运动的传媒称之为“出埃及记”。
  在国际舆论和市民社会的巨大压力之下,3月份,政府军停止了朝向丛林腹地的推进,新的相持局面再度形成;但不断加派军队的行动仍在进行,终于六万政府军以铁壁合围之势紧紧地围住了只拥有数千人象征武装的萨帕塔人。继而开始的,是旷日持久的“语词的战争”。也就是在1995年,新自由主义经济制度下的危机全面爆发,股市崩盘,迫于美国压力而开始自由兑换的墨西哥比索在短暂的升值之后一落千丈,贬值达百分之五十,原本就数量惊人的外债此时变成了天文数字。失业与破产成了日常剧目。萨帕塔人及其支持者的洞见成了现实:墨西哥加入北美自由贸易区,步入第一世界行列的许诺,此时成了南柯一梦。
  
  面具,智慧的即兴创作
  
  在萨帕塔运动——这场符号学游击战之中,最为突出的符号,无疑是萨帕塔人的蒙面形象。面具——滑雪帽或红帕子,便成了萨帕塔人的核心能指。对殖民统治五百年间的玛雅原住民说来,当他们用面具遮住了自己的容颜,他们才第一次成了美洲,乃至世界传媒的焦点;他们才不再是一段古老而神秘历史的遗民,现代社会愚昧而麻木的奴隶;而是一股不可小觑的社会政治力量,是向现代世界展现并阐释何为尊严的人群。用马科斯的表达,便是“我们是武装起来方才获得倾听,遮住面孔方始获得注视,隐匿了姓名方能获得命名的人们”。那面具是一面镜,映出你心中的反叛的呼唤:“在面具背后,我们就是你”。对每一个萨帕塔和萨帕塔运动的支持者说来,你蒙上自己的面容,你便成了萨帕塔运动的战士;你摘下面具,便“恢复”为一介平民。来自墨西哥和世界各地的支持者正是以这样的方式,汇入了萨帕塔运动的波涛和潜流;而萨帕塔人也正是在“出入”面具之际,以和平的方式直面着、规避着杀戮和暴力。于是,无疑是世界游击战史上的奇观:当政府杀入萨帕塔地区,萨帕塔民族解放军的战士不是迅速撤离村庄,避走上山,而是摘下面具,下山返回村庄。当政府军声称他们从未遭遇到任何萨帕塔人的时候,他们可能正与一位萨帕塔战士交臂而过。而在漫长的相持之中,每次以人盾/血肉长城来和平阻止政府军侵入之时,政府军面对的,是蒙面人的海洋。这里,无所谓士兵与平民、军队与人民、萨帕塔社区与外来的支援者。
  面具无疑是马科斯魅力的来源之一。这固然由于面具令马科斯迷人而飘逸,墨西哥著名作家、记者、公共知识分子蒙斯瓦伊斯说,“不戴滑雪面罩的马科斯将不会被接受、也不具有上镜头性,更不会成为一个活着的神话”。而不无敌意的讥刺者则写道:这张蒙着面具的脸“使人直觉地感受到一位英雄,他是凌空出世的半神或一道永恒的闪电”,“在‘历史的终结’和全球化的开端之际,‘马科斯’犹如防火墙上一道突如其来的红色火焰”。面具成就了马科斯的神秘与谜语——尽管Who is Marcos?的浪潮不再翻卷,仍没有人能在持枪蒙面的马科斯与哲学教授拉法埃尔•纪廉间划上等号。但更重要的是,面具令马科斯以迥异于其他拉美游击领袖的形象,凸现出后冷战喧嚣画面的世界图景所遮掩了的画面;令他得以融入“土地之色”的人们中间:不是代言人,而是翻译者。
  如果说,马科斯成功地以面具挪用了大众英雄佐罗的形象,从而消融了全球甚嚣尘上的,对革命、革命者的敌意和缺席判决;那么,鲜为墨西哥之外的世界和人们所知的是,面具不仅是墨西哥人深爱的、大众文化独有的形态,而且有着历史和现实斗争的传统。在墨西哥,不仅有着黑斗篷的蒙面侠士佐罗,有着面具戏剧的传统,面具也是鬼节的重要内容之一,同时,在为墨西哥所深爱的自由式摔跤中,面具则是摔跤手必须的装备和道具,因此而诞生了一种墨西哥特有的大众文化偶像:蒙面摔跤手+电影明星。一如墨裔美国学者伊兰•斯塔文斯所言:“在那些大众文化英雄、所有那些穷苦人的辩护人中,蒙面的战士以其无言的面孔呈现着无数面孔。”
  面具,是萨帕塔人“智慧的即兴创作”。萨帕塔运动是一场充满原创性的反叛;它因此成了千年之交全球反抗力量的灵感来源,成了反全球化运动的“晴雨表和导火索”。尽管无疑有着极为丰富的拉丁美洲革命传统,但经历了二十世纪末的“大失败”,大部分的模式都清晰显露了其缺憾、匮乏与弊端,几世纪累积的革命的思想与实践资源都遭到了自我玷污或胜利者的妖魔化。反叛者重新开始的地方并非一无所有的荒原,而是一片狼籍的废墟。而且这不可能是单纯的力的角逐——因为强弱对比是如此分明,冷战的终结,只是令强者更强,弱者愈弱。所以它必然是、也只能是智慧的较量。
  马科斯在许多场合多次坦诚地告知,1994年元旦萨帕塔运动起义之时,不论是作为领导人还是参与者都非常清楚,这次行动全无胜算可言。那不是在对客观情势、力量对比做出了理性的、有利的考量之后的决定,而是在宣战、呼喊,在社会的目击下战死,还是在遗忘、沉默中死去之间的选择。但马科斯拒绝将其“翻译”为“自杀行动”。“我们想活下去,但我们深知我们得做点什么让其他人能活着。为了让其他人能活下去,这是必冒的风险。也许我们会死在奋斗的过程之中,那是可能性极大的。但是,我们不是要执行一次自杀任务。我们准备去死,但我们不想死。”似乎人类自然生命逻辑“向死而生”的反转,这是向生而死。或许这便是所谓拉丁美洲浪漫主义革命传统的一部分:人们自觉到自己的生命接续在一长串死者之后,一长串为了正义和自由而死的先驱;而正是那些死者辉耀我们的生命。而在拉丁美洲的原住民文化中,生与死原本是生命的不同状态。以马科斯别具一格的说法,便是:“这多少像将我们的血投入股市,指望能增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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