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储蓄式教育”实质是驯化教育，其目的是为了控制。教师传递给学生的是一种虚假的意识，是为了让学生适应现实。在“银行储蓄式教育”的课堂上，优秀的学生最容易被灌输，学生们丢弃自己的批判思维，不断调整自己，去适应老师所规定的模式。这种教育利用家长式的行动机制来驯化学生，阻碍了教育的实践行为，扼杀了学生的创造力和批判意识，培养出来的学生千人一面、万人同音，毫无个性。这种教育是非人性化的。

    驶向教育的彼岸，需要提高自己的德行

    吴奇：您把“真正的人性”作为解放教育的目的，把自由教育学当作教育的最高阶段。如果把“自由教育学”比作一只大船，您认为掌舵者应该怎样做？

    弗莱雷：教师作为这艘船的掌舵者，不仅要学会尊重学生，还要提高自己的德行，才不至于使船偏离目标。谦虚是教师首先应该做到的，这是师生共同学习的起点和基础。因为谦虚能使人真诚地去听别人说什么，会让平等的对话和沟通真正实现。进而避免了偏听偏信、自我崇拜及傲慢无礼。谦虚的教师不仅要吸收学生身上的优点，吸取他们思想中的闪光点，还要能够包容他们暂时的“无知”和犯下的一些过失，引导他们不断超越自己。

　　爱心是教育的源泉，老师只有对学生和教育的过程充满了热爱，才会真正体会到教学的乐趣。这里的爱体现为宽容，宽容使我们尊重并学习与己不同的思想，宽容能将先进的教育理念转化成真正的教育实践。

　　果断也是教育者不可缺少的重要品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教师，怎能引导学生去抉择呢？

    用智慧去处理忍耐与急躁之间的关系也是教师应力行的德行。单纯的忍耐或急躁都不利于学生的发展。如果教师只是一味地忍耐，很可能会导致对学生的纵容，从而破坏民主氛围。也会使学生无所事事，教学呈现松散、无序的状态。如果过于急躁，为行动而行动，对学生随便呵斥，缺乏尊重，同样也达不到教学目的。我认为，真正的有效教学是把二者巧妙地结合起来，使它们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

    吴奇：这些我们称之为师德，虽无形但却是最关键的，这是教师教育成功的基石。

    对话是人类生存的重要方式 

    吴奇：“对话”这个词，如今已经被教师们认同，不过大多还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停留在文字上。令人悲哀的是，有时候还成为课堂表演的道具。“对话”是您解放教育思想的核心，请您重点为我们晓谕一下。

   弗莱雷：不客气地说，你们有些公开课上所展示的“对话”，借中国俗语说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嘴上说的是“对话”，骨子里还是“灌输”。

对话不是交谈，不能为了对话而对话。对话不能简化为一个人向另一个人“灌输”思想的行为，也不能变成由待对话者“消费”的简单的思想交流，更不是那些既不投身于命名世界，也不追求真理，却把自己的真理强加于人的一场充满敌意的论战。

我所说的师生之间进行对话，并不是师生在同一位置上，否者师生便可互换。在对话中，师生都是主体，不仅要保留自己的身份，而且还要积极地捍卫这一身份。对话目的是为了交流，交流才能共同成长，这正如你们儒家所说的“教学相长”。师生之间的交往并不是学生对教师的理解，而是师生共同对知识的理解。教师如同导师一样，不向学生灌输思想，而是指点迷津。

对话是建立在双方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师生双方都作为整体的、独特的个人而相遇与交往，在相互对话与理解中接纳对方。耍权威的教师和过于纵容的教师都不可能与学生建立真正的对话关系。当教师的批判性思考引起了学生的好奇心，而不是将自己的思考强加给学生时，师生的思考才有可能是真实的。

真正的对话不是要抹去教师的“教”，“教”隐含在相应的“学习”行为中，并在学习当中得以完善。教与学是不可分离的，“教”包含着教授对象的学习行为，同时也包含着教育者的学习或再学习的行为。

吴奇：听了您的高见，我发现我们当下一些教改活动，如“头碰头”，热热烈烈，其实教与学已经分离了。从“教师为中心”机械走向“学生为中心”，陷入了“非此即彼”的怪圈。

弗莱雷：处在工业化围城中的现代教育，本身也面临工具化、技术化的危险。学生被当作要加工的零件，受到教育的控制、操纵和灌输，学生在教育的流水线中被程式化和机器化，他们不再对这个世界感到惊奇，不再对大自然的绚丽景象感到喜悦，不再有创造力和想象力。这种教育把知识的学习与人的精神建构分离开来，从而“销毁了儿童的有机生长”。

　　对话教育就是要避免把学生“物化”和“工具化”，而是把他们看成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成长变化着的“人”。对话教育就是要纠正教育的非人化，实行人性化的教育。

    对话教育体现在教学上，就是指在对话中不仅传递信息，还要尊重能够激发教育意义的所有言论。教育者的职责不是去窒息学生的好奇心，相反，当一个问题没有被阐明，教师也不应该讥笑他们，而应帮助学生重新解释，使他们能够提出更具价值的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发言都应不加批判地吸收，这里的批判伴随着聆听和反思，是指互相尊重的批判，而不是破坏性的批评。

对话教育体现在师生之间。在教学理论越来越走向对话与交往的时代，我们要改变师生之间“储蓄式”的关系，找回本真的“你—我”关系。这种“你—我”关系的核心是把教师和学生看成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平等的“人”。

    对话教育还应体现在课程与教材方面。行政人员与教师对话，专家与教师、学生对话，学校其他的人员也都要参与进来，目的是让教材的内容更加民主化、合理化。

    吴奇：听了您的睿言，我也有点小看法。对话，也是有条件的。在中小学教育这个层面上，我们所说的“对话”不是苏格拉底所讲的对话，苏氏对话属于灵魂对话，是最高级对话。孔子的“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释迦牟尼的“为发上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灵魂对话是有条件的。尽管如此，我们一定要“心诚求之，虽不能至，亦不远矣”。

   弗莱雷：你说的有些道理。实现对话教育我们还要防止四个误区。

　　之一认为交谈即是对话。我们所指的对话，不仅仅是指各方之间的言谈，而且是指各方的内心世界的敞开，是对对方真诚地倾听和接纳，在相互接受与倾吐的过程中实现精神的相遇相通。

　　之二认为对话越多越好。我们不能为对话而对话，只要对话各方真诚，体现出敞开、接纳、理解和包容，精神都得到了提升，对话即使少，也是有效的；如果各方互有戒心，不能坦诚相待，纵使有再多的对话，也收不到好的效果。

　　之三认为对话的目的取得了一致同意。

　　之四认为作为对话式的教学应当有规则性、确定性和计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