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文武二老——冒舒諲、文强印象

作者:章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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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回首往事,把早年儿女情长的故事都写了进去,共有8段,自称“八个梦”。老夫人常为此不肯原谅他,恨恨然说:“他就是忘不了那些风流韵事!”为此,他的回忆录拖到逝世后才出版。
  多情公子怜香惜玉,是旧时文人追求的一种境界。今人读舒老的《微生断梦》,往往与其先祖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类比,或认为与当今情场上的“玩深沉”相似。但我读他的遗作,却感受到对女性的人文关怀。他与这些心仪的女郎之间,似乎是多是精神恋爱,或许属于“思无邪”一类。在自述中,舒老追忆前情,犹自悲忏;对冒氏封建大家族中几位不幸女性的早逝,常痛惜不已;回想起孩提时对仆佣的顽劣任性,仍追悔自责。
  记忆中老人的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北京图书馆院内的“东坡酒家”度过的,酒家的主人,是一位经历坎坷的志愿军战俘,同席者还有吕德润伉俪。席间舒老饮了几杯酒,说了自己来日无多之类的话,马上被我劝止了。我心中很有几分伤感,因为老夫人私下对女友讲过,舒老的身体维持不了多久了,她是学医的,心里很清楚。将来老先生百年之后,她准备到澳洲女儿那里去住。
  那场寿宴以后,心里常常有些忐忑不安。或许是成长过程中人文背景的相似,我觉得与老人有一种非语言的相通。从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老年的自己,不过他比我要脆弱。
  终于有一天,电话铃响了,介绍我结识舒老的徐女士,开始报告不幸的消息,我与老人的人生环路交会,至此走到终结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小环上挂着的铃铛,就是徐女士的电话铃。
  老人走得很安详,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如其唯恐麻烦别人的作风。逝世那天下午,他饮了一杯牛奶,坐在藤椅上小憩,小保姆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发现老人已经仙逝。按照遗嘱,不举行仪式也不通知朋友,就直接火化了。
  赶到双榆树南里那间熟悉的小客厅,室内一切如旧,只是那张熟悉的藤椅空了。它的主人化作一团灰,此刻正静静地呆在另一房间案头的木匣里,等待着友人的告别。
  步入家庭灵堂鞠躬时,望着镜框里变成图画的老人,女友忍不住开始哭泣。老夫人一直显得很平静,对发生的一切似乎早有思想准备,此刻反倒抚慰起吊客来。走出房间之际,我回头望了一眼,镜框中的老人,也正用略带忧伤的眼神望着我……
  与文强先生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万安公墓董竹君先生的葬礼上(关于这位传奇女性的往事,我将另文忆述)。当日天气寒冷,万安公墓的阴森又是出了名的。他腰板挺直,仍是一副标准的军人形象,伫立在凛冽的寒风中,向这位有过救命之恩的老友致最后的敬意。文老、我及一些亲友在墓前都有致词。老人对我说,他的书快出版了。仪式结束,互道珍重而别,没想到竟是永别……
  有因方有缘,我与这文武二老的结缘,实起因于徐女士。她是个大忙人,后来到场的次数不算多。2000年她为母亲办九十大寿,我在寿筵上又见到了舒老的夫人诸玉女士,她平静如常,缄默如故。近年向徐女士问起老夫人境况,她大感慨,说诸阿姨目前由某亲戚照管,她去探望,想请阿姨吃顿年夜饭,却被拒之门外,说是老太太有神经病……
  看来,老夫人没有实现到澳大利亚与女儿安度晚年的愿望,真不如徐妈妈老来有福,不知她还健在否?今年徐妈妈也走了,享寿九十有五……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眼见长者们一个个归游道山,我心恓惶。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人生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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