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新时代潮流中的徐悲鸿

作者:傅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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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中瞿秋白的短衫,换成了徐悲鸿笔下的长褂。背景墙壁悬挂的版画,徐悲鸿选用凯绥·珂勒惠支的作品,她是鲁迅最推崇的德国版画家。
  政治失意的瞿秋白,在文学上与鲁迅同舟共济,鲁迅折服于瞿秋白对其杂文的评价,他题赠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真正的大师都是孤独的,徐悲鸿要画出孤独与孤独的欣赏,是否也蕴含着渴望被理解的初衷?
  遗憾的是,直到徐悲鸿去世,这幅画依然未能完成。
  似乎徐悲鸿有着某种先知之明。他作画向来成竹在胸,构思完毕就一气呵成,而这一次却不同,犹豫不决,渐行渐止,画布上游走的线条,只留下碳素笔勾勒的人物轮廓,而没有画出人物的全部神采。
  两位穿长衫的文化人,凝固在徐悲鸿的草图之上,居然穿过一场又一场的政治风暴,原封不动地保存至今。如果徐悲鸿真的浓墨重彩,完成了这幅惊世大画,以后画的命运又会如何?会不会如同画中的人物,历经坎坷,百口莫辩?
  鲁迅与瞿秋白这一对人生知己,后来的命运却出人意料。鲁迅被捧上了天,因为受到伟大领袖的肯定,在历次政治运动一再攀升,杂文似乎不是文学,一跃而成战斗的武器。反之,瞿秋白被打下了地,英勇就义的史实竟忽略不计,《多余的话》也定性为叛徒的证据。直到文革结束,中国拨乱反正,鲁迅与瞿秋白抖落了一身政治风尘,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真实的鲁迅与瞿秋白,就该是徐悲鸿画出的轮廓,他们不过是两个文化人,一根烟,一支笔,瘦弱而坚强。未完成的画比完成的画,更让人回味。
  
  又一幅未完成的画:《骑兵英雄》
  
  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徐悲鸿亲自带领中央美院的教师,去为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英模人物画像。
  这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这位战斗英雄,名叫邰喜德。应该说,对他的选择,徐悲鸿用心细腻,他找了一个自认为容易熟悉的对象来画。邰喜德是位骑兵战斗英雄,骑兵自然离不开马匹,有了马,徐悲鸿便得心应手。
  徐悲鸿让邰喜德坐在高凳上,形成仰角,显然他最初想把邰喜德画在战马上。今天我们看到的这幅画,却是画在马下的。可见当时大师画了不止一幅,即使这一幅也是半成品,因为在正式出版物中,注明此幅油画是“未完成之作”。
  这个遗憾中间,究竟包含了什么?
  2005年3月,笔者远赴内蒙古赤峰,在那个塞外边城,走进赤峰政协原副主席邰喜德的家。可惜,邰喜德于2003年去世,终年76岁。
  邰喜德夫人哈森拿出邰喜德生前的笔记,讲述了画像的经过:
  1950年我在北京参加了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大会,受到毛主席、朱总司令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全国英模大会结束后,总部通知让我留下,说有画家要给我画像。我当时才23岁,不知道这位画家是谁,更不知道有多大名气,只知道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
  第一次见到悲鸿先生,是在当时中央美术学院,一个很大的院子的一间很大很亮的屋子。徐悲鸿和我个子差不多,看上去40多岁,其实他55岁了,人长得很精神,身上有一种艺术家的气质。他的颧骨有点儿高,像我们蒙古人。第一次去美院没画像,只是彼此认识了一下,聊了聊,徐悲鸿就请我去街上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以后正式画像了,就每天上午用车把我接到美院,悲鸿先生站在一个画架后面,让我穿着军装坐着在高处。他一边画,一边跟我聊天儿。他没有架子,也十分随和。画的时候,我可以活动一下手脚,可以喝水,甚至可以走动。每天画一个多钟头,画过之后,悲鸿先生就请我上街吃饭,每次吃饭他都请他的好朋友田汉作陪,看出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天气渐凉,我们大多是去东来顺饭馆吃涮羊肉,喝茅台酒,徐悲鸿只喝一点点儿。
  田汉又能喝又能讲,有说有笑,妙语联珠,加上火锅热气蒸腾,使席间气氛十分活跃。田汉当时留着胡子。吃饭大多是徐悲鸿花钱,有时是田汉做东。他们还陪我看过戏,演员都是青少年,估计是戏剧学院的学生。看戏的时候,他们两位亲切地和我谈话,给我讲解戏里的故事。就这样画了一个多月,基本画好了,我们就依依告别了。
  当时邰喜德年仅23岁,已经是立了大功的骑兵团参谋长,到北京开会后名扬全国,理应前程似锦。可惜没几年,他竟被错误地划成“右派”而半生蹉跎。邰喜德生性耿直,炮筒子脾气,他对当时的苏联顾问看不惯,就提意见,话说得很尖刻,叫有的领导下不了台,结果就挨了批。后来“反右”,他就稀里糊涂成了“右派”,党籍和军籍全被开除,发配到农场干重活,一干就是20年。
  嫁给邰喜德的蒙古族同乡护士哈森,认定邰喜德是个好人,是被冤枉的,他们一如既往地相爱。在最无奈的痛苦日子里,徐悲鸿当年给他画的肖像画,是邰喜德的最大安慰,他时常悄悄地打开画册,喊一声悲鸿先生,泪流满面。
  邰喜德突然消声匿迹,而徐悲鸿画的这幅“未完成之作”,仍在徐悲鸿纪念馆展厅悬挂。每当政治运动来临,纪念馆就得更换展品,只有这位被收入各种画册的蒙古族骑兵英雄,牵着战马,带着青春与刚毅,一直未被更换。
  一位艺术大师与一个骑兵英雄的深厚友谊,延续了半个多世纪。哈森找出邰喜德去世时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发来的唁电:“今悉邰喜德同志病逝,他的英雄事迹将长留人间。”
  徐悲鸿画出的这幅油画,写明是“未完成之作”,仿佛又是一个预言。留给人们的感叹,不只是徐悲鸿的笔墨丹青,还有邰喜德的人生遭遇。徐悲鸿能给邰喜德以生活的勇气,激励他在屈辱中挺直腰板,等到了平反的这一天。邰喜德终于来到北京,站在徐悲鸿给他画的肖像画原作跟前,他与曾经是骑兵的自己见面,再谢悲鸿先生。
  徐悲鸿慧眼识英雄,可见画笔也是会说话的。
  
   工作繁重突发脑溢血
  
  1951年初,正在四川的画坛老友董寿平给徐悲鸿写信,讨教如何应对轰轰烈烈的艺术改造。这位著名画家曾与徐悲鸿探讨改造旧文人画,注入新的时代精神,因此走出自己的路,赢得“董梅”、“寿平竹”的盛誉。能否照此继续前行,董寿平不免有些迷茫,他可能觉得徐悲鸿身居中国美术界领导之位,比他在四川要清醒,故写信到北京询问。
  徐悲鸿非常理解老友的苦恼。艺术家走出精神的困扰,比寻求物质的满足更加迫切。他也想将自己的理解与老友分享,很快复信:“寿平先生惠鉴:承手札询及艺术改造之事,弟不暇自己亦在转变之中。简单盲之,即今后一切均当服从政治。政治则由忘我思想之无产阶级领导,故为人民服务乃天经地义也。实中国自有文人画以来,绘画即觉失其独立性。昔日为文学诗词服务,今乃转向为人民服务。旧形式倘有可用处,尽量利用,如不可用者则扬弃,好借以出笔新,鄙见如是,未知有旧矣!”
  董寿平后来说,接到徐悲鸿作答的信,他感到了莫大的安慰。“为人民服务乃天经地义”,说出了他们这些旧中国来的文化人的心声。
  后来,董寿平调到了北京,几乎每周都去徐悲鸿家切磋画艺。他与徐悲鸿对中国画的观点有共同认识,同意徐悲鸿对于旧文人画不能全部排斥,理当取其长,加以改造出新的看法。当时有一种风气,只重视宣传画,不重视国画,更不主张练毛笔字。他们为之焦虑。徐悲鸿很有感慨地说:画国画要多读书,要写好毛笔字。
  1952年,徐悲鸿从北京启程,前往山东导沭整沂的水利工程工地体验生活,那是新中国第一个大型的水利工程,当时是非常轰动的新闻。他将《鲁迅和瞿秋白》的创作放下,准备亲眼看一看劳动者的场面,画出大幅的《当代新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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