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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2期

灾星出世(小说)

作者:徐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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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屁在一分钟内打定了主意,他要揭发林姨,以坚定的立场和突出的表现接受组织的考验,早日加入红小兵。下课后,他立刻去找老师汇报,不知是由于理想就要实现而太激动,还是由于揭发自己所敬爱的人使他感到害怕,抑或是那个女老师说一套做一套,总之他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叙述不仅没有被重视,反而被老师用“小小年纪,思想别那么复杂”之类的话给教训了一顿。这使他很灰心。
  然而林姨似乎注定要倒霉。中午,当吃屁没精打采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碰上了齐雨田。齐雨田是八中的红卫兵头。八中是离省委大院最近的中学,省委大院的孩子大多在这里上学,红卫兵组织也厉害得出名。齐雨田曾几次带着他的人为省委院的造反派助阵,外号齐天大圣。
  吃屁在与齐天大圣的眼神相对的一刹那,“我有情况汇报”几个字脱口而出,汇报时既不哆嗦也不结巴。齐天大圣对吃屁汇报的情况很重视,下午把他带到八中参加了个小会,制定了行动计划,吃屁的任务是负责侦察和以最快速度送信。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吃屁带着红卫兵成功地在房子里捕获了那对男女。齐天大圣把他们带到了礼堂前的空场上,公开游斗。他俩的手被反绑着,林姨只穿了小背心小裤衩,脖子上挂了两只鞋,男的赤着上身,只穿了条裤子。有备而来的红卫兵还给他们剃了阴阳头。
  中午的时候,游斗进入了高潮。那对男女被押上礼堂的台阶,上百号人围着。齐天大圣指挥他的红卫兵从后面拽着两人的头发,好让人们看到他们的脸,同时让他们交代罪行。那两人脸色惨白,紧闭着嘴和眼,任小将们怎么吼,就是一言不发。于是武装带起起落落,打在他们的身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武装带是解放军的装备,也是时髦的红卫兵的必备行头,平时扎在腰间显得英姿挺拔,战时是得心应手的武器。它的扣是铁的,打在肉上立马就是一个方印子,打在头上则是个血口子。
  一阵乱抽之后,新一轮审问重新开始,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少次等等,依然得不到任何回答。不知谁从礼堂里搬出两个椅子,他俩被命令站上去。男的在推搡和抽打中站了上去,林姨则不从。齐天大圣发火了,他分开那几个怎么也把她弄不上椅子的红卫兵,左右开弓一阵大耳光,直扇得皮声清脆,满场寂静。他停下来的时候,林姨抬起了头。血不知是从鼻子还是嘴里流出来的,糊了一脸,头发纷乱地耷拉在脸上,后面是她的眼睛。那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害怕。人群里的女人们开始骚动,有些人走了。
  林姨到底也没站到椅子上去。事情的收场有些意外。当红卫兵们再次试图把她弄到椅子上去而她拼命挣扎的时候,那男的忽然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立刻不省人事。人群顿时乱了,红卫兵有些不知所措。鸡嘴他爸对齐天大圣说,行了,小齐,你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坏人已经挖出来了,剩下的事由我们组织上处理吧。于是齐天大圣带着他的队伍呼啸而去。
  吃屁始终站在齐天大圣边上,兴奋得小脸通红。大伙散开以后,他以立功者的身份给周围的孩子和大人一遍又一遍地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所有细节讲了个透。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家里准备接受表扬的时候,他妈赏了他两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光。
  
  一周后,下午还没放学,同学们就约好去看死人,火车轧死的。那时好像火车经常轧死人,不过吃屁从来没去看过。走在城墙和铁路之间的开阔地上,他又兴奋又紧张。他想起了毛毛虫,不知铁道北的人是不是还在树林里。
  远远地他们看见铁路边上有一伙人围在一起,他们立刻跑了过去。人群中有一张破席子,席子下露出两只脚。那是两只女人的脚,脚上穿着黑丝袜子,只有一只脚上有鞋。那是一只棕色高跟皮鞋,那些年很少能见到。黑丝袜子也是很俏的人才穿的。人们议论着说,她被轧成了两节。有人说,撩开席子看看长什么样。可都是说,没人敢去。孩子们互相推搡着,被推得差点扑到死人身上的人恼怒地回头乱打。忽然,鸡嘴窜了上去,抓住席子一角猛地一掀,撒腿就跑,人们也都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吃屁看清了,这女人就是林姨。她穿了件蓝色外衣,白衬衣的领子翻在外面,脸洗得很干净,上面的伤痕清晰可辨,头发虽然被剃去了一半,但她很巧妙地用另一半把那面遮了起来,并且做了个花。她依然漂亮。
  如果说吃屁的灾星名声以前还有些戏谑的成分的话,这件事使它得到了确认。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在学校他再也没提入红小兵的事,事实上他最终也没入成。多年后他得知,林姨的丈夫曾号称省委一支笔,公认的年轻有为,要不是一切都乱了套,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搬到里院去住了。而那个和她一起被抓的男人则是省委一号才子,抱着手风琴能自拉自唱,还打得一手好扬琴,写得一手好字。两个男人在林姨死后都离开了省委大院,不知去了哪儿。
  
  四
  
  沉默了大半年,吃屁再度试图改变他的处境。他跟上了柿饼子一伙。
  省委大院的男孩子们有若干伙,出名的只有几伙。细说起来,这几伙都各自有些特点。有的在一起讲故事,有的在一起玩乐器,有的打架厉害,有的偷东西,有的拍圈子,也就是勾引一些被称为圈子的不太正经的女孩。柿饼子他们偷东西。
  其实男孩们几乎都偷过东西,但大多是偷家里的,小时候偷吃的,大一点后偷香烟。柿饼子他们不同,他们敢偷别人家的东西。谁家晾点红薯干,他们偷,谁家晒点瓜子,他们也偷,他们甚至敢到人家的凉房或菜窖里去偷豆腐和萝卜,更不用说人们种在房前屋后的黄瓜西红柿葵花盘子什么的了。在柿饼子的率领下,他们终于从外院偷进了里院。
  里院本是男孩们玩耍的好地方,但后来解放军又站上了岗,他们就不能从大门进去了。于是他们翻墙。天长日久地翻墙使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成了高手,以至于后来看到警卫连的新兵们在训练中把那块当墙用的木板子撞得咚咚响却怎么也翻不过去时,孩子们着实有了嘲笑他们的资本。
  去里院是件很刺激的事,因为随时会被巡逻的解放军追赶。过去战士们只是把他们赶走了事,当他们开始偷里院的果子时,战士们就试图把他们抓住并押到大门口示众。于是他们不管是在里院干什么,只要听到一声“大兵来了!”便会撒腿就跑,那情形活像是一群听见猫叫的耗子。为了寻找刺激,有人开始谎报军情,恐慌是传染性很强的东西,只要看见一个人跑,大家都会跑,生怕落在后面。看着同伙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那家伙会乐得满地打滚。
  吃屁虽然混进了柿饼子他们伙,可处境并不令他满意。开始他们有些防着他,以为他是来当奸细的,后来又有些瞧不起他,因为他胆小,从不敢自己去偷点什么。别人偷时,他顶多放个哨。他几次都想做个漂亮事给他们看,可事到临头,又都退缩了。
  里院里还有个套院,叫书记院。那里原先住的都是常委以上的大官。每排房子只住一家,屋里有暖气,有厕所,有洗澡间。当然这些与吃屁他们无关,他们眼馋的是书记院里每家有好多果树。苹果、梨、海棠果、杏,有的人家门前居然还有葡萄架!于是他们便从春天偷到夏天,所有的果实还在青涩的时候就被他们添进了肚子,以至于到了秋天还真没什么可偷的了。
  那天他们正在偷酸毛杏。酸毛杏只有手指肚大小,又酸又苦又涩,但他们的乐趣主要在偷上,偷什么关系倒不太大。这回吃屁爬到了树上,底下的人都仰头望着他,指望他不时扔几个下来。忽然,鸡嘴说了声“大兵来了”,扭头就跑。吃屁在树上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掉下来。可他放眼望去,没看见半个兵影,胸中忽然升起了些许豪气,大声说,又你妈装孙子。其他人见吃屁不跑,便谁也没当回事。而吃屁见别人都没跑,很为自己由于正确判断而表现出来的镇静感到露脸。他开始大把地往下扔酸毛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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