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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2期

灾星出世(小说)

作者:徐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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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大兵真的来了。那真是有如神兵天降。当五六个大兵手里提着武装带把他们围在中间时,他们全傻眼了,谁也跑不动。大兵命令吃屁下来,他不下。一个兵想爬上树去抓他,他开始拼命往上爬,每当大兵快抓住他的脚时,他都能在最后一秒爬到另一个树杈上,而且回过头来朝靠近的大兵啐一口唾沫。地上的孩子们为吃屁发出一声声欢呼,吃屁在欢呼声中越爬越高。然而事情总是有它的必然逻辑,几阵欢呼后,只听喀嚓一声,树枝断了,吃屁像块破布一样从上面掉了下来。地上的人们立刻围了上去,只见他不停地翻白眼,嘴里还呼呼地喘粗气。那几个当兵的吓坏了,七手八脚把他抬走,没人顾得上管那群孩子。
  柿饼子他们翻墙出来,聚在礼堂前的台阶上,一边吃酸毛杏,一边谈论着吃屁会不会死。礼堂坐落在里院大门和外院大门之间,如果大兵们要把吃屁送往医院的话,他们在这里一定可以看见。他们反复争论着吃屁是怎样掉下来的,有人说他是头朝下,有人说是屁股朝下,为此他们还争得差点打起来,但谁也没觉得吃屁要是死了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正当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吃屁大大咧咧地向他们走来了。没等人们开口问,他就充满自豪地讲起了刚才的事。他说那几个大兵把他抬到了值班室,又撅胳膊又抻腿的,还有一个掐他的人中,差点把他疼死,不过他还是坚持装死,然后趁他们不注意,一溜烟就逃了。吃屁的英雄传奇使他威望大增,从那以后他的处境大有改善。人们似乎忘了他是个“灾星”。而吃屁一得意,又干了件让他后悔的事。
  
  那时孩子们的学业非常轻松,没什么作业,老师们没有升学率的考核,谁也没见过有人因为功课不及格而留级的。他们下午放学后就聚在一起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成群结伙地从东家窜到西家,谁家地方大而且又没有其他人的话,他们就会逗留得久些,当然他们走后那家一定是一片狼藉。
  那天吃屁和柿饼子他们在强巴家呆了一会。他家有个一岁左右的弟弟和从乡下来看孩子的老太太。在他们离开之后,吃屁神秘地领着他们来到锅炉房后面的大烟筒下面。这是一个背风的角落,地上聚着厚厚的细沙土,是他们摔跤打闹做游戏的好地方。吃屁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纸包,那是半包奶粉!在惊异中,谁也抵挡不住诱惑,每人伸出三个脏兮兮的手指头,捏起一撮雪白的奶粉,仰着头撒在嘴里。对这些营养不良的半大小子来说,那是何等的美味啊!口中久久不散的奶香和甘甜愉悦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大家都争着吃第二口,谁也没问这是从哪里来的。吃屁在这个时刻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为在大家的争抢中,他敢偷的胆量已没人怀疑,他的地位在那次传奇的基础上进一步巩固了。
  晚上,他为这两撮奶粉付出了惨重代价。强巴他妈抱着孩子来到他家,问他是谁拿了她家的奶粉。他开始还假装不知道,可她一下就哭了起来。她说怀里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半夜经常抽筋,还老得病,到现在头顶还是软塌塌的,她每个月都到处求人换奶粉票,买来的奶粉还不敢给孩子敞开了吃,因为怕到月头接不上。她哭着,说着,突然一只手抓住吃屁的肩膀摇着他说,阿姨求你了,要是没吃完,就把剩下的给我,阿姨不怪你。吃屁他妈两手沾着做窝头的玉米面,红着两只眼瞪着他问,是不是你拿了?吃屁的脑袋一下子全懵了,嘟嘟囔囔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当强巴他妈听到他们已经把奶粉全吃完了的时候,嘤嘤地哭着冲出了他家的门。
  接下来吃屁被擀面杖打得浑身疼了半个多月。要不是后来他妈把擀面杖挥的太高打碎了吊在半空的灯泡,估计他得落下点残疾什么的。黑暗中吃屁听见他妈把擀面杖扔到案板上,然后踢翻了一个凳子。对吃屁的暴揍使她气喘吁吁,这喘气声后来变成了哭声。和着这哭声,吃屁还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也开始在黑暗中放声大哭。吃屁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窝在角落里不敢动,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吃屁他妈点燃了一只蜡烛。她默默地扫走了地上的碎玻璃。烛光下他妈脸上有些阴影,挺人。晚饭就这么让他毁了,而且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他妈也没让他吃。
  
  吃屁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到惩罚。事实上,每当他在外面闯祸被人找到家里,他都会受到惩罚。挨打自然是逃不过的,但比起挨打,他更怕挨饿。以前他爸在的时候,往往会在他妈揍完他后说,打了不罚,罚了不打,吃饭!但自从他被关进学习班后,吃屁总是被又打又罚,再没有人说那声“吃饭”!
  说起他爸进学习班,似乎和吃屁还有点关系。翻斗车他爸的死被定性为畏罪自杀,而吃屁却在很多场合跟很多人说过他在现场看到的情形。按那种情形来说,就不像自杀。可“组织”上先说那是小孩瞎编的,他当时根本不在场,后来又说吃屁是受人指使才造这个谣的,至于是谁指使的,就不言自明。不久,他爸就进了学习班。他妈深信这是被吃屁害的。他爸被关的当天晚上,吃屁挨了一顿好打,皮开肉绽。
  吃屁想念他爸。虽说不是亲爸,可他从来不打他。不仅如此,他对自己比对弟弟妹妹们还好,而且丝毫没有做作的成分。作为秘书,他经常要在深夜加班写材料,这时组织上会补助他两个叫作“焙子”的发面饼,他一个也舍不得吃,总是拿回家来,给孩子们做早点。吃屁总会得到一个,弟弟妹妹分另一个。
  吃屁对他亲爸的了解,除了那句“活得正啊”出自他妈口中之外,大部分是从这个一只耳朵的爸的行为中了解到的。他永远忘不了来到省委大院的第一个春节,外面下着大雪,他爸一身寒气从门外进来,喜气洋洋地递给他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新衣服和一双新棉鞋。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买来的、而不是家做的新衣服和新鞋。当他妈嗔怪他爸不该花这笔钱时,他爸说,就凭他爸的做人,这孩子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受委屈。吃屁头一回意识到他不是个没爸的孩子,并且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总是带着一身烟味的男人。
  在他爸刚被关进学习班的时候,吃屁在上学路上拣了一个从一辆马车上掉下来的半生不熟的香瓜。在他拣起香瓜的一刹那,脑子里蹦出了一个主意,要把它送给他爸。放学后,他走了一个小时,来到关着他爸的省委党校。可看管他爸的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人就是不让他进。吃屁不善言辞,又不懂得哀求,揣着那个香瓜在门口从中午站到了下午。眼看天要黑了,他绝望地对小胡子说,你要实在不让我进,那就把这个香瓜送给他吧。小胡子接过被他捂热了的香瓜说,那你快滚吧。吃屁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可他并没走远,他想看看他爸会不会出来取香瓜。然而他看见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幕:小胡子站在原地,一拳捣裂了香瓜,一掰两半,甩了甩里面的籽,咬了两口,大概觉得不好吃,随手扔向墙根。吃屁心如刀绞,仰头大叫:透——你——妈——。
  回家的路上他一路恍惚,想象着各种整撮小胡子的场景。看到汽车,他想着怎么把小胡子撞死,可又觉得不解气,认为应该拴住他的双手或双脚用汽车在马路上拖;看到马车,又想用根铁链把他的嘴勒上,像马嚼子那样,然后自己骑上,拿鞭子抽他;看到路灯亮起来,又想把他吊在电线杆子上,让蚊子吃了他。
  当他迈进家门的时候,所有解恨的想象都被他妈的扫帚把打断了。那是一阵疾风暴雨,容不得半点申辩。直到她后继乏力时,才渐渐雨疏风缓了,但言语的激流又决堤而出:你个不争气的,没有一阵能让人省心。整整一天,你野到哪去啦?你还嫌家里事少?你又在哪惹祸去了?你非把你爸害死才算完?看看这个院里的孩子,哪个像你?一天到晚你丢不完的人,惹不完的祸,擦不完的屁股?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种呦——。说着就哭上了。哭一阵又说,你能有今天的日子,还不全凭了你爸,咱们帮不上他什么忙,你给他少惹点事不行吗?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忽然她停止了哭泣,语气一变:我告诉你,我不能让你把日子毁了。你不长记性,我就往死里打。什么时候打死,什么时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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