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70,创建于2011-3-26*/ var cpro_id = 'u424256';

首页 -> 2003年第4期

母亲去世之后(小说)

作者:何玉茹

字体: 【


  将信打开,果然,哥哥说是不回来了,说他们那里下了一场大雪,将路都封死了,从农场到车站有三十里路,他没办法走到车站去。他说天一直没放晴,路上的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完,能回去的时候他会写信给我的。他说,一定要保重自己,别太任性,世上的事情是复杂的,一切也许并不像我信里说得那么简单。他还说,他开始的确是想马上回来找李福他们算帐的,但一场大雪动摇了他的决心,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找李福那样的人算帐值不值得?倘若值得又该怎么个算法?当真算起来又能否算得清?在这个李福们当权的年代,就是算清了谁又能动得了他们?
  哥哥的信真是让我失望极了,什么叫“没办法走到车站去”?什么叫“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完”?比起母亲的死,一场雪又算什么!还什么“事情是复杂的”,什么“值不值得”,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我只知道没有李福他们对母亲的审讯母亲是决不会死的,问题就是这么简单,若硬要把简单的问题弄复杂,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十足的傻瓜。
  哥哥当然不会别有用心,但我也不相信他是什么傻瓜,我猜他是变得懦弱了,一个人孤身在外,又受着李福那样的人的管制,他的自信心正在愈来愈多地被消磨掉,从前的他,可从来没像这么婆婆妈妈过,从来没像这么犹豫不决过,从来没像这么胆小怕事过,要是母亲知道她的儿子知识越多反倒越软弱无力起来,她还会坚持她多年来对知识的崇拜么?
  不过我也不能相信我会有一个懦弱的哥哥,哥哥在我的心目中是英勇的,果断的,是绝不拖泥带水、绝不前怕狼后怕虎、遇事绝对勇往直前不怕牺牲的那种。小时候,哥哥总是保护神似的走在我身边,有什么人给我一拳,他一定还人家一脚。有一次他一个人打六个男孩,只为男孩们走路故意踩我的鞋子。他被男孩们一次次地打翻在地又一次次地站起来,后来六个男孩倒被他宁死不屈的样子吓得先自退却了。还有一次,母亲躲在自己房里哭泣被哥哥发现了,哥哥追问母亲哭泣的原因,母亲不肯说,哥哥便一个人出门去了,吃饭的时候也不见回来。母亲预感要出什么事,先差我出去找他,后又不放心,自个儿又出去找,结果我们在李福家门口发现了他。那时李福还没当队干部,但那张嘴已开始伤人了,母亲的哭泣正由于他对母亲说了什么。哥哥也不知从哪儿得知和李福有关,立刻就上李福家去了,李福的家人说没在家,他就一直在门外等。他的周围已聚集起不少人,大家惊奇着这个孩子的执拗,李福那张嘴谁没伤过,要都这么认真起来,李福的家门口就得排起长队了。但他们哪里知道,世界在哥哥的眼里是要黑白分明是非清楚的,容不得一丝的模糊,母亲是谁,母亲就好比真理的化身,母亲是决不会犯错的,而惹母亲哭泣的人才会是错的、没有道理的。有人劝他,走吧走吧,你一个毛孩子,哪是李福的对手,他一句话就把你打发到太阳那边去了。哥哥说,我才不信,我妈说过,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那人就说,见着李福,你就知道你妈说得对不对了。有人问他,你找李福是要动嘴还是要动手呢?哥哥说,我要他给我妈认错。大家就都笑起来,说,你可真敢想,还从没见李福给哪个认过错呢。说着李福就回来了,大家安静下来,看看李福又看看哥哥的,觉得要有一场热闹瞧了。李福将手放在哥哥的脑袋上,说,听说你找我,说吧,什么事?哥哥挣脱掉他的手,一脸愤怒地说,要你给我妈认错!李福说,你妈呢,你妈怎么没来,就是认错我也不能给你个小孩子认错呀。李福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完他就把哥哥以及围观的人扔在门外回家去了。他显然一点没把哥哥放在眼里,哥哥真是空有了一腔的愤怒了。哥哥气得大叫,李福你个混蛋,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啊!就在这时,我和母亲赶到了,母亲不容分说拉了哥哥就走,哥哥呢,则使劲把母亲往李福家拉,说,他还没认错呢,让他给您认错!母亲看一看围观的众人,说,他认错我还不想听呢,他不配。母亲的声音不高,却使哥哥不再挣扎,乖乖地随母亲走了,众人也多少有些失望地四散开去。回到家里,哥哥问母亲,李福到底说您什么了?母亲说,说什么也不用你管,这是大人们的事。哥哥不甘心地问,是不是有人要选李福当队长,您不同意?母亲说,我当然不会同意,他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怎么领导大家?哥哥说,他骂您了?母亲说,你别问了好不好?哥哥说,是您有理还是他有理?要是他有理我就不问了。母亲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告诉他,她不同意李福当队长,李福就反过来选她当,结果惹得社员们哈哈大笑,她身体弱,力气小,地里活儿连一般女人也赶不上,怎么当队长?母亲说她不是气李福,是气那些笑的人,他们怎么能站在李福一边来嘲笑一个有文化的人呢,力气算什么,和文化知识比,力气他妈的算什么呀。母亲说着说着,忍不住也讲起粗话来了,我和哥哥有些惊诧地看着她。后来哥哥对母亲说,您放心,我长大了,保证您不再受一点委屈。母亲说,你长大了,考上大学就是不让我受委屈了。和李福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母亲和李福们从没有和解过,母亲是太傲气了,她压根儿就没有过和解的想法,有时李福上赶着找母亲说话,母亲也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和哥哥,就在母亲和李福们的对峙中长大起来了。我从没怀疑过哥哥对母亲说过的话,我甚至觉得,哥哥考上大学离开村子正源自对李福们的仇恨。可是,眼下因为一场雪,哥哥就轻易改变了回来的日期,就轻易质疑起确凿无疑的母亲的死因,这还是我原来的那个仗义、果敢的哥哥吗?
  哥哥的信让我失望加焦虑,一夜没能入睡,第二天就发起高烧来了。四丫不离左右地陪在身边,英子则自告奋勇,到城里给我的哥哥拍电报去了。我阻拦不住,只好挣扎着替她拟了电文,因我知道,她识的那几个字,是没办法写成电文的。
  英子下午才赶回来,我看她气喘吁吁,头发湿得一绺一绺的,花布棉袄也汗湿了一片,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去的时候没借上自行车,半路截了辆拖拉机,回来是一路跑回来的。我的眼圈立刻红了,我说,你跑什么,着什么急呀?英子说,我怕你等得着急嘛。而这时四丫也刚给我买药回来,她和英子相反,是冻得脸蛋发紫,又搓手又跺脚的。我看着她们,心里忽然一阵歉疚,我想,母亲的事情,也许应该知道的倒更是她们?
  我忍着病痛坐起身来,请她们坐在身边,看着她们善良的天真无邪的脸说,有些事,我是早该告诉你们了。
  我并不知道,把自己的心事告知别人,有时候不仅是一种情感回报,还可能是一种负重的分担。
  从四清运动中追查偷麦子的事说起,我一直说到了母亲的去世。
  我说,我妈其实就是李福他们逼死的。
  我说,麦子肯定是李福偷的,所以他才一直对我妈耿耿于怀,要反咬一口。
  我说,这口气一定要出的,就是我哥不管我也要管,我妈反正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了。
  我浑身烧得滚烫滚烫的,目光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我感到我身上的热量影响到了四丫和英子,因为她们不约而同地离开座位,坐得离我远了些。我没在意她们的这一举动,只觉得心里的歉然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对李福们的愤怒。
  病痛迫使我又躺了下来,我疲惫地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四丫和英子已不在身边了。我猜她们是好意让我睡上一会儿,便又闭上了眼睛。她们对我说的事情是既没表达应有的吃惊,也没表达我预期的愤慨。我想我一定是烧糊涂了,没看清她们的表情,吃惊和愤慨一定是有的,只不过她们不善于用语言表达罢了。接着我隐约听到从外屋传来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孤单,便大声唤着四丫和英子的名字。
  四丫和英子闻声跑进来,问我什么事?
  

[1] [2] [4] [5]

http://www.520yuwen.com 提供 免费书籍报纸阅读。
var _bdhmProtocol = (("https:" == document.location.protocol) ? " https://" : " http://"); document.write(unescape("%3Cscript src='" + _bdhmProtocol + "hm.baidu.com/h.js%3Fa510abf00d75925ab4d2c11e0e8d89a4' type='text/javascript'%3E%3C/script%3E"));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