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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4期

母亲去世之后(小说)

作者:何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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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点什么不同。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们。
  这次我看清楚了,她们的表情有些慌乱。
  我说,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四丫说,没说什么。英子也说,没说什么。
  我的目光盯住英子。
  英子显然是经不住盯的,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我们是在说……
  四丫接过去说,我们是在商量,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看着她们,还是相信了,还是愿意认为那点不同只不过是背后的不想让我知道的好意罢了。我凭什么不相信呢,除了她们,我几乎没什么可相信的人了,甚至包括我的哥哥。我希望相信她们,我也只能相信她们了。
  我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我听到英子说,姐,你说,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我感到这声音似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怯怯的,少有底气,瞬间就会飘然逝去。
  我说,不必,什么都不必做,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听到四丫说,姐,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需要做什么,你只管吩咐。
  四丫的声音除了少有底气,还多了几分有距离的客气。我仍然说,不必。
  这天晚上,我没再留四丫和英子,我说,谢谢你们,你们该回去帮家里做点事了。她们说,家里没什么事,你这儿才更需要人照顾。我说,我一个人能行,我也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临走前,心直口快的英子说,姐,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刚才说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和四丫天生不是干大事的人,除了这事,你需要帮忙尽管说话,跑跑腿出出力的事是没说的了。
  我听着,没有说话,眼泪却流了出来。她们看着我的眼泪,颇感宽慰地走了。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为此,我真是十二万分地懊悔,为什么要对她们说出来?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对她们有所保留,既然明明知道她们承载不起?
  
  两天之后,我的高烧竟奇迹般地退去了许多,我忽然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非常地想吃东西,也非常地想在镜前照一照自己了。我知道这和我将要付诸的行动有关,我望着镜子里瘦了一圈的自己,心想四丫她们其实还是多虑了,虽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总不会求她们和我一块儿去杀人的,就是有杀人的心,我也没杀人的胆呀,就是有杀人的胆,我也没杀人的力气呀,杀不死李福,倒会让李福把我杀死了呢。我才不那么傻,我要不动声色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明事情的真相,让李福他们在真相面前一败涂地!
  我做了自个儿最爱吃的小米山药粥,吃得热气腾腾,吃得满身的精神,然后,便走出屋门,走出院子,迎了有些刺眼的阳光,往李福家的方向走去了。这是个暖洋洋的下午,我发现,雪已经彻底地消完了,南墙根下只剩了片片的湿痕,满世界是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李福家住在街的西头,街的地势是由东向西低下去的,因此西半部通常都称坡下。坡下地势低,不识字的人也多,从前没一个当过村干部,直到文化大革命,坡下才有些翻过身来,有人当了生产队政治指导员,还有人到了大队,作了支部委员。更让他们振奋的,是现在的村支部书记也是一天学没上过,全村的人照样得听他的。现实告诉他们,第一重要的不是识不识字,第一重要的倒是千万别识字呢。
  李福家正屋的房门关着,一侧的厨房、仓房的门却是开着的,我先悄悄进了仓房,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我见过生产队的那种口袋,厚厚实实的,土黄色帆布做的,印有生产队的字样。但这里不要说帆布口袋,就是平布口袋也没有一条,盛粮食的只有两口水泥抹的大缸。我又去厨房查看,倒是有两条盛米面的平布口袋,却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口袋没扎口,其中盛面的口袋里有一摊黑色的类似鸟屎的东西。口袋旁就是灶台,灶台上摆满了没涮的碗筷,一只老鼠在碗筷之间自由地窜来窜去。我恶心地呸了一口,本想再去正房的,忽听得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李福的老婆问道,谁呀?我急忙躲在了厨房门后。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听见她的脚步声愈来愈远了,才敢探出头去,恰好看见她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消失在院门外面。她的孩子们都在上学,李福白天也不会在家的,就是说,这会儿李福的家里是一个人也没有了。我不想放弃这天赐的机会,飞快地从厨房溜进了正房。
  正房只有两间,每间都有一条大炕,炕上没铺炕被,只有一领席子,席子上是两条已看不清颜色的没叠的被子。房里唯一的家具,就是里间的一张三屉桌和里间炕上的一只坐柜了。我不甘心地开了抽屉,揭了坐柜的盖子,自然仍是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抽屉和坐柜里没有一件东西是值得装进去的,几个用作业纸叠的三角,一堆花花绿绿的玻璃球,几双有破洞的袜子,一团脏兮兮的揉在一起的衣服。我嫌恶地看着,心想过着这样的日子,李福哪来那么大的精神整人呢?或许正是这样的日子,才使他愈发地有了整人的精神?
  我确定李福家不会有那口袋了,紧接着就往支部委员李卫东家去了。我不知为什么要往他家去,似乎那天晚上审讯母亲的三个人,都有了偷麦子的嫌疑;或者说我其实一心只想在这三个人里找出偷麦子的人来。
  李卫东家也住在坡下,但比李福家热闹了许多,屋里像有许多女人说话的声音。我知道这是爱串门子的女人聚在一起了,她们说起话来是顾不得外面的。我直奔仓房和厨房,如饥似渴地翻来翻去。他家的口袋可是多多了,大的,小的,帆布的,平布的,足有十几条,可每一条上都写了个“李”字。我细细翻看那几条帆布的,试图发现涂改的痕迹,结果一无所获。我又翻遍了所有可能藏口袋的地方,仍是没有任何发现。
  下一个自然该是生产队长田有发家了。田有发是多少识些字的,地里活儿干得也不少,不像李福只会晃来晃去地搞革命。但他太势利了,竟和李福他们坐在一条板凳上整我的母亲,这样的人谁敢保证他在饥饿的年代不去偷两袋麦子呢?
  我想今天真是苍天在保佑我,田有发家也是空无一人。我把几间屋子都翻遍了,连猪棚上面用来盛饲料的二层都没放过。但从他家走出来时,依然是两手空空。
  回到家里,我浑身无力,摸一摸脑袋,似又有些发烫了。我抬头看看母亲的遗像,觉得她在嘲笑地望着我,她像在说,你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太让人失望了。我说,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我不偷偷摸摸又该怎么办呢?
  看了一会儿母亲,忽然觉得孤单得要命,再也不想在屋里呆下去了。想起家里的玉米面早吃完了,一天拖一天的,总也没往磨面房里去,便背了半口袋玉米出了家门。
  磨房是大队办的,由于全村只此一家,磨房就每天每天地排着长队。我把口袋放下来,发现前面已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口袋。磨面的是一个大队干部的女儿,她戴了只大口罩,只露着一双傲气的小眼睛。在这村里,磨面也算是让年轻人眼红的活计了。我问她什么时候能磨出来,她说,那谁知道。我说,能不能先给我磨?她小眼睛一瞪,说,为什么?凭什么呀?说这话的时候她正从门口拖了排在前面的一只口袋往磨面机那边走。我正想挫挫她的傲气,忽然发现,她拖着的那只口袋上有“××生产队”的字样。天呀,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口袋么,土黄色的,帆布的,打了生产队标记的……我立刻换了笑脸,上前帮她一起拖着。她依然冷漠着,说,不用套近乎,没用。我说,一个玉米面,早天吃晚天吃的怕什么,刚才不过开个玩笑,我怎么好让你为难呢。她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些,说,人人都想早磨出来,我也没办法。我说,这是谁家的口袋?她说,你们队会计家的。我说,会计张彬?她点点头,说,她家闺女背过来的。
  我和磨面的女孩一起把口袋里的玉米倒进了磨面机里,然后我便再次认真地将口袋看了一遍。没错,和我见到过的生产队的口袋一模一样,只是“生产队”前面应该是“第二”两个字,但像用什么东西涂过,细细地看才能辨认出来。我看看四周,除了磨面的女孩,只有两个老太太等在外面,她们只顾闲聊,一点没注意到这里。我放下口袋,又把排队的几十个口袋挨个查看,确信再没有第二只那样的口袋,才顾上想想张彬。我想,怎么会是张彬呢?要是母亲知道果真是她保护过的张彬干的,她会多么伤心啊。我还想到另一种可能,即张彬只是借用生产队的口袋使使,虽生产队的口袋一向是不外借的,但他是生产队会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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