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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3年第4期

母亲去世之后(小说)

作者:何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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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我看见张彬的女儿跑过来了。她比我小了四五岁,正是不会掩饰的年龄,就见她一脸的慌张,上前就抄走了那空了的口袋。我说,你去哪儿?你家的面一会儿就磨好了。她说,这口袋是破的,回去再换一只。说完转身就走,磨面的女孩看见了喊道,马上要出面了,口袋拿走面放哪里呀?她却也不答话,逃似的跑开了。磨面的女孩说,不管她,磨出来就扔地上,还巴结她了。我说,对,不管她。至此我确信无疑,那偷麦子的人定是张彬了。
  这样的结果虽让我有些失望,但至少母亲的不白之冤可以洗清了,我没在磨房里再呆下去,即刻回家,准备我的下一个行动去了。
  下一个行动当然是想办法找到那两个口袋的搁放地点,然后叫了队委会和尽可能多的人,给张彬一个突然袭击。可能的话,趁机矛头一转,向大家揭露队委会迫害母亲的卑鄙行径。我想得又振奋又紧张,几乎都要担心自己的胆量和能力了。我甚至期盼着哥哥马上来到身边,助我一臂之力,只要哥哥一回来,这一仗一定会打胜的。可是,哥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一路走一路想的,到了家里也不知觉,直到我的眼睛忽然被人蒙住,我才觉醒了般地一阵惊叫。
  我惊恐的叫声一定把对方吓坏了,他放开我,跑到我的对面去,说,小妹,别害怕,是我呀。
  我擦了下眼睛,望望眼前的这个人,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
  今儿真是个大好日子,想什么就来什么,多么遥远的路呀,哥哥他竟真的回来了!我靠在哥哥的胸前,没完没了地哭泣着。
  后来哥哥也哭了,他是看到母亲的遗像才哭出来的。他给母亲磕了头,头磕得砰砰砰响,响一下我的心就猛地跳一下。我忽然感到,那个仗义、果敢的哥哥又回来了。
  晚饭是哥哥做的,他说在农场他学会了烙饼,要给我露一手。在家的时候,哥哥粥都不会做的,面条都不会煮的,我眼泪花花地站在一旁看他忙碌。待饼烙出来,还真又酥又软又香,比母亲烙得还好吃。我问他跟谁学的,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说没有,跟场长学的,场长原来在食堂干过。我说就是那个爱骂人的场长吧,哥哥点点头,说,开始不习惯,后来发觉他心不坏,是个好人。
  我看着哥哥,忽然想起那封叫人不快的信来,我说,除了烙饼,你还学了什么?
  哥哥说,嗬嗬,干嘛这么严肃?
  我说,你说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些事,真的不像你信里说的那么简单。
  我说,可妈死了,妈是被他们逼死的,你不相信?
  哥哥说,我相信,可也许还有一些你我都不了解的事情。
  我说,你相信妈是被他们逼死的就够了,别的事了解不了解的有什么要紧?
  哥哥埋头吃着饭,不再说什么。
  我说,我记得你曾对妈说过,等你长大了再不让妈受一点委屈。
  我说,现在你可是长大了,妈却是被委屈死了。
  我说,什么当权不当权的,你怕他们我可是不怕他们。
  我说,可惜麦子不是李福偷的,要是李福偷的他这回更是输定了。
  哥哥忽然抬起头来,询问地望着我。
  我便把我这一天里的事情告诉了哥哥。
  我当然把下一步的打算也说了出来。我说,不管怎样,这回至少能证明妈是清白的了。
  哥哥听着,眉头紧紧地皱着,一点没有水落石出后的欣喜。
  我说,哥,你在想什么?
  哥哥站起来,有些烦躁地走到窗前。窗外已黑下来了,什么也看不到。哥哥又从窗前踅回来,望了我说,不行,张彬的事你不能捅出去。
  我惊诧道,为什么?
  哥哥说,别问为什么,你听我的就是了。
  我说,你不说明白,我不会听的。
  哥哥说,这样对妈没好处。
  我说,怎么才有好处,让妈白白地这么冤死才有好处?
  哥哥看着我,像在犹豫不决着。
  我说,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了,我这就上张彬家去。我说过了,你怕他们我可不怕他们!
  说着我开门就要出去,哥哥一把将我拽了回来。我挣脱他再次要走,哥哥把在门边,说,小妹你听我说,说完了你要还想走,我决不拦你。
  我说,我不想听,你让我出去!
  哥哥说,你知道当年妈为什么要替张彬说话吗?
  我说,谁不知道。你少废话,让我出去!
  哥哥说,不止为张彬识文断字,还因为张彬发现了妈和工作组长的事!
  我怔了怔,问,妈和工作组长的什么事?
  哥哥说,妈和工作组长……
  我脑瓜嗡地一下,打断他说,不可能,你胡说!
  哥哥说,张彬来家通知妈去开会,发现了他们。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哥哥说,当时我也正在家里,妈不知道我在家里。
  我说,你……你看见了?
  哥哥点了点头,说,你捅出张彬,张彬就可能说出妈的事。偷麦子的事大家还可能不相信,这种事大家都巴不得相信呢。
  我不由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哥哥回来的几天,哪里也没去,本族的长辈也不肯去看,只呆在家里一心给我做他学到的各种各样的饭菜,好像回来就为了展示他的手艺似的。他说在外面的事无力干涉的时候,只有呆在家里过好自个儿的每一天。
  哥哥的饭菜做得确是好吃,但我一直食欲不佳。我总在想,张彬偷麦子的事,母亲她当真没有一点感觉?如果有感觉她替张彬说话岂不成了一种交易?如果没感觉就能排除不是一种交易么?她那么肯定是李福干的,是不是像我查找口袋一样更多地是出自希望和想象?她逼迫哥哥考大学,除了对知识的信赖,是不是知道哥哥发现了那件事情?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是由于女人的本能还是由于对一个有知识的工作组长的真心喜爱?我不断地把这些说给哥哥,哥哥却只是摇头,说他也搞不明白。我就说,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从前可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哥哥说,从前还没长大。我说,要是妈知道你长大了是这种样子肯定会伤心的。哥哥说,那是因为妈是个知识的崇拜者,而我是个怀疑主义者。我说,怀疑知识?哥哥说,怀疑一切。我说,我真害怕,有一天李福他们欺侮到我头上时,你却怀疑他们的欺侮。哥哥说,你别烦我了好不好,我自个儿都开始讨厌自个儿了。我看着哥哥,其实也开始讨厌着自个儿,为那些解也解不开赶又赶不走的疑问。
  哥哥其实也没什么食欲,精心做好的饭菜总是要剩下许多。有一次哥哥说,他不能再住下去了,再住下去他担心他会变回到从前的,每天夜里他梦到的都是从前的生活,他甚至都闻到了李福、张彬以及许多村里人的气息。这话说过后的一个早晨,我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哥哥正在收拾他的东西。我说,你真的怕李福他们吗?哥哥竟是冷笑了一下,说,我怕他们?我是怕我自个儿。我疑惑地望着他,他却不再说什么。
  出门时,大多数人家还没开门,街道冷清清的,只有几个四类分子在刷刷地扫街。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抬起头来,忽然对我和哥哥笑了笑。毫无准备的我和哥哥本能地还了一笑。走过去我还在想着那笑,那笑是善意的,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至少没让人感到讨厌。
  巧得很,四丫和英子忽发奇想要和四类分子比赛早起,以赶在四类分子前面为胜,这时也来到了街上,但显然已不是胜者。我羡慕又忌妒地望着她们。哥哥对她们说了些感谢的话,并要她们对我多多关照。哥哥这次来并没发生什么事情,好像有些出她们的意外,她们争抢了表现着热情,把哥哥的提包一直提到了村口。我对哥哥说过我的孤独,但没说过和四丫、英子的微妙的疏远,我仍想在哥哥面前表现我对友情的崇拜,没有了这一点,我觉得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真的还崇拜友情么?
  经过李福家门口时,我发现哥哥忽然加快了脚步,躲避什么似的走得飞快。四丫和英子被落在后面,我小跑着赶上哥哥,问他,怎么了?他不答话,阴沉着脸,依然快步如飞。我说,到底怎么了?一直上了村外的那条土路,哥哥才停下来,连连地喘息着。我说,你害怕见到李福?哥哥说,我是担心,见到他我也许会和他拼命的。
  我和四丫、英子站在村口,一直看着哥哥的身影在土路的尽头消失。四丫和英子说,她们真想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我没说话,只是勉强咧开嘴笑了笑。
  
  何玉茹,作家,现居石家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爱看电影的女孩》、《生产队里的爱情》、中篇小说《素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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