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新千年诗歌精选之五
作者：雷武铃 朵 渔 辰 水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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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里人挤着人，还有
从身体内流出臭哄哄的汗气
也许这一切似曾在《清明上河图》中见到
人们正在朝着疲劳奔波为不知所终的假日
我住在十四楼，我可以俯瞰到这里的一切
马路上爬行的汽车，背着行囊的外地过客
像蚂蚁一样有着短暂命运的本地市民
哦，如我这般而立之年的人
在这个二天三夜的假日中
只能漠视观望着这一切
在眼中发生流逝
然而也有那一刹那间让我产生过莫名的感动
纪少飞，现居海口。
流塘口
柳宗宣
你来到我们的谈话中，当我
与爱着的女人在一起，谈论你
我最初的爱，在我们出生地
是你启蒙了我
我见证了你的少女时代
你的花格子衬衫挂在屋前杉树
的枝桠，我还在水埠头月下
吹笛，你在清洁的房间里唱歌
在字典中查看与生殖器相关的词
你脸红了，我忽然把床头灯关闭
黑暗中你的呼吸我听到了
你在床上我不敢接近你然后又打开灯
又置身光亮中，在河边柳树下纳凉
仲夏的风从水稻田传来它的清凉
月影在脚趾间晃动，乳白色的
树丛间，草虫鸣叫，猪獾攀折玉米
我们的亲人们团聚在月下
你母亲在三更又唤你回家
我如何绕过她的目光来到你的闺房
村子惟一的高中生，我和你到田野
杀棉蛉虫小小的身体背着喷雾器
发现了棉花的香气当我与你在一起
后来我们离开村庄，当我归来
我们的村庄退隐到记忆中去了
你找到男人嫁掉了，你生儿育女
我看见你脸上的皱纹，你的母亲
驼着背老眼昏花不知我是谁了
我的出生地与你的记忆在一起
对异性的体验对美的感知因了你
你曾到我工作的校园去看我
绕个大弯到那里我正在晨读，你走后
我看见晨光中的露水，你是我青春的
一部分——我在你老去的身体里窥见
忧伤的爱，你总在村庄向我挥手
但你是源头，我在别的女人身上
体验你，我们谈及你
就像你在梦中可能见到我
通过爱回到你身边，通过少女的身体
回到你的身体，回到说话间
突然关掉灯开关的时刻
我们的故乡，远去的少年，个人情爱史
隐秘的早年的欲望：想和你睡在一起
而这已不可能，现在我躺在一个少女身旁
和她通过交流抵达月色中遥远的流塘口
柳宗宣，现居北京。
扫海一眼（外一首）
卢卫平
我住在海边的头三年
我每天至少要用一个小时看海
在我家的阳台上在榕树下的石凳上
我看到的海是书面语的海
是从大师笔管里流出的海
大海的蓝就是墨水的蓝
一天傍晚我陪女儿坐在海边
女儿说海里有好多好多水
海边有好大好大的风
海上没有树海燕住在哪里
海才慢慢地成为口语
成为我渐渐迟钝的感官中的海
我开始每天闻到海的腥味
我开始将海浪看成是一名清洁工
每天清晨将海的垃圾扫到岸上
从此我路过海时只扫海一眼
像在大街上碰到认识多年
但不想打招呼的人
倾听
这么多的果实
是怎样在大地的黑暗里
找到树根
然后沿着树根
爬上树干
最后灯笼一样挂在枝头
在果园
我听不见果农的欢声笑语
只听到果实从冬天出发
经过春夏赶往秋天
奔跑的脚步声
卢卫平，现居广东珠海。
位置（外一首）
陈人杰
一个位置上坐了十年
又一个位置上又坐了十年
我能看见门口的松树挪了一步
我能看见钱塘江伸了伸懒腰
等了十年又等了十年
我能把红头文件装订成一本书
我能把报废的电脑
搬回家
我看见了缓缓行进的队列
像静静铺开的战争
一顶虚拟的冠冕篡夺了权力
一张椅子大小的空间支撑了我这一生
桑拿
朋友聚会喝醉了酒
借着酒精到附近的酒店桑拿
像鱼鳅暴晒在干涸的河床
最需要的水分柏油般从头顶直透脚心
服务男生把我领到休息厅
灯光昏暗小姐有些异样
心痒痒绒黑的幕布背后是什么
一个男士掀过就像翻过一页纸
我醉了漆黑中的男女能不做什么
心跳加速神经高度密集
在道德和法律的两极遇到了高压线
像中伤的猎犬落荒而逃
陈人杰，现居杭州。
在网吧
小她
一些烟味，一些吵闹
一个偷听我的音乐的人的抖动的腿
他偷走了我的节奏
我随手赠他半盒嗓音
他窃取我的水并不时窥视我的显示器
我瞻前顾后敲出一句半句或者大半句不着边
际的话
或者一些空白的思维我开始头晕
怀念
那些寂静那些暗黑
那些不复来的醉生梦死
谁阻止了我的堕落?
小她，现居深圳。
信中之静
张维
在你寄来的照片里
不仅看到了静
还看到静下面
波澜潜行着的清晰足踝
你说：垂钓的人刚刚离开
网接着呼啸而来
茅屋里的渔歌
和一个时代
应已睡在地下
因为我听到
考古的锤声
已孤寂地响起
唉不必绝望
森林仍保有记忆
也许一只鸟
会带来一切
它的一声鸣叫使这
幽暗之湖成为明镜
照见你我真身的白银
请一粒沙子……
其实我只想
请一粒沙子
来到诗中
讲讲它的经历
它说话的时候
万物都静默下来
风中的怨魂
聒耳的诗篇
以及
它生育的大海
承受着的无限风暴
张维，现居江苏常熟。
张翠莲
贾薇
有人半夜在楼下喊
张翠莲
张翠莲
没有人答应
小区的院子里
108户人家大都已睡
来人在楼下喊
张翠莲我的钥匙丢了
张翠莲没有答应
张翠莲是108户人中的一员
半老女人
常牵了狗在院子里
张翠莲我的钥匙丢了
喊的人声音沙哑
半夜来风
把他后面的几个字
倏地
抛到了院子的后面
没有人听清他说的是钥匙丢了
只是听他很着急
很无助
带着哀求的哭腔
叫那躲在不知何处的张翠莲
那个半夜我也无心睡眠
陪着楼下的人一起喊
张翠莲
我们一个在楼上
一个在楼下
喊声很大
后来108户人中
有好些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张翠莲我的钥匙丢了
这个沉得住气的半老女人
始终没将钥匙
从窗台上扔下
贾薇，现居昆明。
秋阳让人衰老（外二首）
陈小三
秋阳让人衰老
黄昏里登高
会碰到松果无声落地
到夜半某刻
它的巨响才传来
它重新落地又缓慢弹起
我在睡眠中目睹
但无法张嘴。我还再一次看见落日
在一棵小灌木下燃烧，血腥和暴力之美
把我捆在床上。同时，月亮在窗外升起
上面古老的河道清晰可见
去者日已疏
雨水落进碗里
灯火点在阴天
玻璃杯露出玻璃
玻璃忍着虚无之痛
村庄荒芜，堆着一小堆新劈柴
旧劈柴有时里头藏着小虫子
稻草人守着青山转黄
春种秋收冬天打麻将
你姿势露骨
女人日益肥胖
空中落叶寂静
河里露出大石
人还是一样多，看不出
有谁死过
散步者陷于哀伤
清福寺的大门已经紧闭
坪前的菊花开在暮色里
晚风中一切摇晃而无声
如同伤感的人目光锈蚀
山坡下，寺里的杂工，一个老妪
提着洒水壶正在给菜地浇水
那些水那么快地渗进泥土。我想起一个孩子
那时提着空空的水壶在暮色里空空空地响着
陈小三，现居福建三明。
畏雀（外一首）
冯永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