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萧军百年祭(连载一)

作者:彰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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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的抑郁症已经很深了!没想到,她又患上急性肾炎并坚决不肯打针、吃药。萧军坐在她的病床前苦苦相劝,有时不禁声悲泪下:“孩子,求你……爸求你了……”她反而静静望着,似乎得到一点满足。临去世前,她要壁炉上的全家照片,看了看,往父亲怀里一缩离去,时为1975年1月8日晨。
  萧黛是萧军最喜爱的孩子,可是在那个年代,萧军那样舐犊,又是那样无力。他只能在日记里写下令人肝肠痛断的词句:“黛儿‘丑小鸭’,时时向我索吃食。阿母不常归,我出临楼呼,我归倚门啼,偶或逢我怒,责之常自悔。”
  
  从延安到张家口
  
  萧军曾多次对我讲述他的经历:1945年延安召开历时50天的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毛主席在开幕式上致词:“这个大会是一个打败日本侵略者,建设新中国的大会。”刘少奇在大会上讲:“我们的党,已经是一个有了自己伟大领袖的党。这个领袖,就是我们党和现代中国革命的组织者与领导者——毛泽东。”我们听后觉得很踏实,周扬奉中央书记处的指令,专门到“鲁艺”向我征求党旗、党歌,并通知文艺界拟推举我、周扬、丁玲为中国解放区人民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的委员。周扬走后,我上山把这些事告诉你大娘,你大娘认为中央重视我,很兴奋。我们商定积极准备,把一儿两女养好,度过眼前的困难,8月6日美国在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我们是在延安作家俱乐部知道的;8月9日美国在长崎投下第二颗原子弹,接着苏联、蒙古对日宣战,我们的心都悬起来了,感到大事要来到。在延安,以野板参三为首的日本共产党应邀参加中共“七大”后未走,8月15日下午集中在反战大同盟,收听日本天皇裕仁接受波斯坦公告、宣布无条件投降的讲话,边听边译,随后这一特大喜讯便传扬出去。当夜“鲁艺”及各处山头点燃了一堆一堆篝火,人们敲锣打鼓如醉如痴地狂欢,游行庆祝。我和你大娘也都很激动、喜悦——我们能回家了!此间,我们不知不觉地有了小红。但当时延安物质贫乏,干部好一点,但也大都营养不良,主席浮肿,江青肺结核一直不好……
  萧军在1945年5月23日的日记中写道:“防灾、节约的空气高涨了。恍惚中一连串灾荒的图画在我面前显现了,近来伙食恶劣,我两天得来一次馒头(四个),全要给孩子和芬吃,因此我就容易饿,精神开始感到了困倦……”
  萧军讲:主席料定即将胜利,但没想到这么快。蒋介石有所准备,先与苏联签订《中华民国和苏联友好同盟条约》,规定“一俟收复区域任何地方停止直接行动之时,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即担负管理公务之全权。”企图利用外交手段,达到独占东北的目的。毛主席早就有过战后为争取同国民党合作建国,把八路军、新四军集中到东三省的设想,指示:“成立城市工作部……现在主要准备一批干部做满洲工作。”蒋介石利用人民向往和平、反对内战心理,接连发出3份电报,邀请毛主席到重庆谈判,向全国人民作出和平的姿态;同时抓紧时间,将在后方的精锐主力大规模地运往华东、华北、东北等地,抢夺胜利果实。中共力求避免内战,提出了“和平、民主、团结”口号。毛主席为“双十协定”定准调,临去重庆时,针对苏联要从东北迅速撤出无法约束的红军,指示代理中共中央主席刘少奇:“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的最近将来的前途看,东北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们把现在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东北,那么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主席离开延安第二天,刘少奇为首批赴东北工作的干部送行,他在讲话中说:“东北,我们决定还是派军队去,派干部去,到一切重要地区去工作。一切要看情况,有空子就钻,铁路不能去,就跑大路;大路不能去,走小路。日本人垮了,满洲皇帝溥仪抓到了,苏联红军走了,国民党还没去,你们要赶快去抢。”彭真、陈云、程子华、林枫、伍修权以东北局身份,搭乘苏联两名联络员来延安汇报工作的军用飞机,首先飞往沈阳。延安的行政、公务、抗日军政大学、自然科学院、鲁迅艺术文学院等单位,随后整建制迁往东北,我亦奉命开赴。
  临行前毛主席派汽车来鲁艺接我,当时我正在家修补一条破行李袋。党中央在杨家岭时,我们经常往来。毛主席认为我极坦白豪爽,和我谈得来;我认为他大智超人又虚怀若谷。后国民党特务潜入延安,杨家峪多次遭空袭。主度搬到枣园,又增加警卫,离得又远,慢慢就来往少了。这次要长久分别,专门接我过去。我到时主席还没起床,江青在炭炉上的沙锅里炖甲鱼,见我到了说:“萧先生,这是黄树则的主意,让小鬼从延河挖出来的。”“个不小呀,这可是河神,但得慢慢来,还是服‘老毛子’的维他命好,枣园空气好,多散散步,肺部好得快。”因为江青多次找我借书,故称我为先生。
  一会儿主席起来了,见我就讲:“彭真从东北来电,那里的形势很好。晚上睡不着翻了翻《西游记》,孙猴子本领大得很。”我接着说:“一取经就完了,不去西天不行,想回花果山更不行。”“萧军同志呀,你说那个唐僧是不是有些像法西斯?”“这个世界谁战胜谁,不在于他的对手如何,而在于你的力量。一切决定力量,你只有比对手强的力量才能战胜他。”我一边说着一边挥了一下拳头。主席笑着说:“是这样个样子么?回东北有什么打算?”“我是预备回东北去剥国民党的皮,掘他们的根,他们让出了东北,不配做东北的主人。我是鲁迅先生的弟子,我要把鲁迅先生的思想、先生的作品介绍给东北人民。”主席说:“这些事情都可以做,我支持你!”
  这时少奇同志进来了,见了我说:“东北很需要你。”主席刚从重庆回来,我问起重庆的事。主席说:“老蒋是满喜欢我,整天派人保护我,不让我回延安受罪,很希望我们作为参政会一员加入政府。我告诉他‘中国只有一个太阳,那是你蒋委员长。’他很兴奋。”
  最后主席郑重问我:“听彭真说,你要入党,我们欢迎,只要你什么时候下决心,我们随时恭候。一个党员不是说要取消他一切特有的创造性,对你萧军更是如此。我们希望,你常反映一些问题对我们的工作是有益的。”我是想过入党,但又不愿和那些与鲁迅先生论战过的人在一起。我说:“我主要是怕自己的脾气,给党造成不好的影响。而且我总要花时间办自己的事,怕开会!”江青插话说:“高尔基就不开会!”“高尔基,我怎么敢和他比?”我虽这么说了,但心里热乎乎的。
  回东北,返故乡,1934年当萧军和萧红登上大连赴青岛的日本轮船“大连丸”那一刻,就想到今天。11月15日,“鲁艺”骡轿队由周扬、沙可夫率领跟随延安大学大队离开了延安,向东北解放区挺进。桥儿沟的群众眼含热泪夹道欢送这支百余人的队伍,有人甚至失声痛哭——生死与共度过了最艰苦的年代,什么时候还能相见?鲁艺大队的多数同志都是步行,只有母亲和孩子才坐骡驮轿。萧军分到匹骡子,但他没骑,让骡子驮着两木箱文稿、书籍及很多珍贵的历史资料,自己跟在后面步行。骡轿队是个大家庭,有70多人,孩子就有26名,一路上不是这个要拉屎,就是那要撒尿。萧军把他们从骡轿里抱出来,等他们拉撒完了,再背着他们追。一路上朝行夜宿,一天换一个住处,每天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小米饭煮洋芋。经过2000多里的跋涉,磨破了两双鞋子,克服行军的劳苦,生活的艰辛,到达解放区的大城市张家口。
  张家口是中共取得的第一个城市,也是晋察冀边区政府所在地,聂荣臻司令员欢迎鲁艺大队到来,并在解放饭店款待大家。萧军说:“这时候看你大娘,黑黑的,长长的,就挺个大肚子。”当时《晋察冀日报》社长是邓拓。邓拓30年代也在上海,对鲁迅十分推崇,也很尊重鲁迅先生的两名弟子萧军和萧红。邓拓代表报社接萧军全家住进报社宿舍,一溜儿建在东山坡的日式小平房。一连几天萧军与邓拓彻夜长谈。萧军应邀主持《晋察冀日报》的《鲁迅学刊》专刊。5月1日王德芬生下一女,萧军想起1942年卒于香港、葬于异乡浅水湾的萧红,返回东北途中诞生一女,天意也!故起名萧小红。丁玲过来一看对萧军说:“你这么壮,怎么生个‘小不够磅’?”从此“小不够磅”就成了小红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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