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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0年第2期

上世纪的爱情(小说)

作者:蒋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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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不愿意去一个学校帮忙?”他说。
  张采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愿不愿意去一个学校帮忙?”他又说。
  奇迹降临了。后来,张采想。这个晴朗和寒冷的冬天的下午,奇迹降临在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工厂大院里。不知为什么听不见机器的轰鸣,院子很寂静。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庞大的器械堆在那里,生了锈。这使这个奇异的下午更像一个梦境。
  事情后来弄清楚了。这人姓李,他介绍张采去的地方,是聋哑学校。聋哑学校在这城市的边缘——王村。在开往王村的公共汽车上经常可以看到打手语的孩子。他们三五成群,手在飞舞。手语给人一种很喧哗很缭乱蜂飞蝶舞的感觉。从前张采碰到过他们几次。张采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和这里发生一些深刻的关系。老李告诉她,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人家让她先去试试,帮忙排几个节目,运气好的话,也许会让她留下来。
  那是一个神迹显现的时代,有一支歌,其时正在神州大陆传唱着。歌名叫《千年的铁树开了花》,说的就是一桩神迹:一根银针治好了聋哑人。到处都能听到哪个嘹亮激越的花腔女高音:
  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开了花,
  万年的枯藤发了芽,发了芽,
  如今咱们聋哑人说呀说了话,
  啊——啊——啊——啊——
  感谢毛主席恩情大,恩情大…··
  唱到“啊”字的时候,花腔女高音吐出了一长串无比清脆漂亮和华丽的颤音,给人天穹的感觉。据说那叫“小舌颤音”,用来宣喻神迹是多么合适啊。银针红遍全国,于是,解放军某部“六二六”医疗队也进驻了这城市的聋哑学校,用银针为聋儿治疗,据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学校把其中最好的一些孩子组织起来,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向世人宣传这一奇迹。
  张采就是去教这些孩子跳舞。
  老李让张采去找一个姓姚的老师。那是老李的朋友。在约定的日子里,她就去了。夜里下了大雪,路上积雪很厚。没法骑自行车,她只好搭乘公共车,然后步行。有一条僻静的土路通往聋哑学校,路边是结了冰的一条水渠。有水渠的地方,总有农田。可是那些农田此刻被积雪覆盖着,看上去就像荒野。积雪吃音,所有的声音都像隔了很远似的飘来飘去,融入雪地,不像真实的人声。张采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心里忽然涌上茫然来。
  “你是张采吧?”一个人站在聋哑学校的铁门前,这时大步迎了上来,把积雪咯吱咯吱踩得很响,“我是姚均平。”
  这就是那姓姚的老师了。张采想。他身穿一件棉军大衣,是白雪之中唯一的异色,那么青翠和明朗。他的笑容也是明朗的,让张采心里一阵温暖。他居然在雪地里等她!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受到这样的欢迎。她又手足无措起来。她说,“我是张采。”
  “张采,”他开心地笑起来,好像她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来吧,同学们都在等你。”
  排练室设在一间大教室里,暖气烧得很暖,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暖气中挟带了那么熟悉的气息。乐器撂在那里,东一件西一件,道具散乱地扔着,也是东一件西一件。有人在练功,把腿高高地翘在窗台上,多么柔韧的身体啊……张采眼睛热了。这些熟悉的景象一下子让她找回了重归人世的感觉。她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身边响起了掌声。
  原来同学们眨眼间排成了队伍,站在她面前鼓掌。这使她的到来显得郑重起来,并且,富有了仪式感。他们看上去并不比她小多少,甚至,有几个比她个子还要高。他们眨眼间像一排白桦树一样站在了那里。天啊!他们是多么漂亮啊。张采被他们的漂亮震慑住了。接下来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尖细的声音,像一群鸟在鸣叫:“老——师——好——”
  她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们在说话。那鸟鸣是他们的语言。这叫她终于想起自己是置身何处了。就在她发愣的当儿他们又忽然背起了毛主席语录:
  “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一个字一个字艰辛地蹦出来,挣扎出来,飞出来。艰辛又快乐。这就是铁树开花了,张采想。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万年的枯藤发了芽。当然如果你不是熟知这些语录的话,你大概很难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那奇怪的、颤抖的、新鲜的声音,就像林中鸟鸣。一百只鸟鸣叫着,是多么喧腾的景象啊。张采忽然很感动,又有些……难过。
  “张采,”身边的姚老师,姚均平说话了,“你看见了吗,他们喜欢你。”
  可是很快地,张采就发现,她其实没有办法和这些孩子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是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个,嘴唇说不出的鲜艳,像枚饱满多汁的红樱桃。可是她只是笑,不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她放慢了语速又问。
  还是笑。
  身旁的姚均平打出手语。
  “北——。”她终于开口了。颤巍巍的,原来,一只鸟而不是一群鸟鸣叫的时候,那声音听上去又尖利又无助。张采没听懂。
  “北——。”她借助手势。还是不行
  “她叫白夜。”姚均平替她回答。
  多奇怪的名字啊!是谁给她起的?她一定有一个热爱俄罗斯文学的父亲或者母亲。不过,张采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了,那一定更加、更加困难。
  “她听不懂我说话,是吧?”她问姚均平。
  姚均平想了想,“她还不会听。”他说。
  “不会听?”张采困惑了,“那他们怎么会说?”
  “因为他们聪明。”姚均平回答。
  听上去就像暗语、隐语。张采更加听不明白。也许她是太不聪明了。可是,假如他们“不会听”的话,他们怎么“听”音乐,怎么跟着音乐跳舞呢?张采发愁了。
  “他们正在学习听。”姚均平说。
  张采望着他。好像刚刚发现他很……英俊。这是她唯一能想起来的形容男人的词。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瞧着他的侧影,又一个书上的词蹦了出来:希腊式。她觉得他线条分明的侧影、他饱满的前额和挺直的鼻子,都是希腊式的。至于什么是“希腊式”,其实她也不明白。她只是忽然发现了,他很……特别。有些像混血儿。也许,他家的祖上,有一个外国传教士,有一个白俄,或者,有一个犹太商人。谁知道呢?她猜测着。这样的猜测让她愉快。
  他拉手风琴。她教同学们跳舞。那舞蹈的名字叫《东风吹战鼓擂》。选择这舞蹈除了它的时代气息之外还有它强烈简单的节奏。激越的琴声其实并不起作用(第一天张采就明白了这个),起作用的是姚均平的手指。他颀长的手指在黑白两色的琴键上舞蹈着,好像一群人在狂舞,如醉如痴。张采看呆了。她想起一首民乐曲《金蛇狂舞》。她觉得她此刻就看到了狂舞的千姿百态的金蛇。这一生中,除了卓别林,张采后来再没看到过比这个聋哑学校的男教师更天才更生动更有魅力和迷人的手指。没有。这手指就像魔指。孩子们在这魔指的指引下,心心相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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