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吴宓和他的家务女工

作者:何 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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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以驺夫妇完全不了解宓之性情、思想,所以求媚悦宓之办法,徒增宓之怫郁,于是甚怒……”
  “驺”即吴宓老友、已故著名诗人吴芳吉之女吴汉驺,“宏勋”即其夫杨宏勋。吴宓托他们买英译本《毛主席语录》,只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局里继续研读英文用,而他们“完全不了解宓之性情、思想”,却“擅代订购”了《毛泽东选集》四卷袖珍合订本,还给他寄来“宓向不佩带”的“家中最好的毛主席纪念章”。吴宓为此而“怫郁”、“甚怒”:
  “宓今日特为悲愤,似觉死期将至。以驺禀,怒不可遏,遂迁怒于唐昌敏,责其生姜桔皮汤不早煎就,且告之以宓不日即死,健康已大损(唐云:伊已察知),且将受全院斗争,定为‘反动学术权威’云云。(盖已不能控制自己矣)。”(第八册310页)
  吴宓赌气说自己“不日即死,健康已大损”,朴实憨厚的唐昌敏竟天真地回答他说“伊已察知”(她已经看出来了),读到此处真叫人忍俊不禁。
  唐昌敏当然会明白,吴宓发的无名火只是“迁怒”于她。但她决不会想到引起吴宓发怒的原因会是一本“红宝书”。
  没过几天,唐昌敏家又传来坏消息。1967年12月11日:
  “唐昌敏泣告:其中子贺国枢在冶金厂(重庆市外)以‘砸派’被痛打,伤,折足。拟遣其姊国俊往救护枢回家,而患无资,云云。宓即助以人民币10元整(按,今年已赐助唐昌敏49元)。”(第八册316页)
  好在贺国枢受伤并不重(“折足”之说显然不确)。一个多月后,吴宓1968年1月18日日记记载:
  “购来煤球八十斤(0.92元),付1元,贺国枢挑来。”(第八册357页)
  转眼又是春节。在1967年春节除夕之夜,吴宓曾在日记中悲愤地写下:“计生平过年未有如今年之悲凄者。倘于1966春死去(病殁)宁非宓之大幸;今惟祈速死而已。”(第八册38页)
  而在1968年春节之前,吴宓的心情就大为不同了。他在1月21日日记中写道:
  “若但论宓个人生活(饮食起居),今冬实较安适如意,而前冬(在中文系劳改队受八三一管制,值唐昌敏又重病久请假)则最劳苦困穷之时也(就宓一生作比较)。”因此,这天“唐昌敏来,宓付给一十二元为赠助其全家过春节(阴历年)。”(第八册360页)
  从“惟祈速死”到“安适如意”,两个春节、两种心情的巨大反差中,也可看出唐昌敏对吴宓生活上的细心照顾有多么重要的作用。
  唐昌敏在吴宓生活中的重要性,在吴宓日记中多有记载。1968年3月19日,有人想与吴宓交换住房,吴宓在日记中记载:
  “夕,徐炳旸来,欲以其文化村二舍居宅(一大间)与宓此宅(两间)对换……宓当即细陈述宓之衣食生活及家宅守护(防盗侵入)悉维唐昌敏是赖,而宓必须居本宅,始能得唐昌敏兼为宓作事;故宓实难与徐君对换,云云。徐君颔首而退。”(第八册416—417页)
  “悉维唐昌敏是赖”,这句话充分反映出了吴宓对唐昌敏的满意和依赖程度。
  
  相濡以沫
  
  1968年6月2日,重庆市革命委员会成立。然而,两大派武斗并未因此停息。就在这个月中旬,西师两派武斗再起,本已回校的八三一人员又再次撤离。
  6月18日下午,赶走了八三一的春雷造反兵团,为表现自己掌握了“斗争的大方向”,召开批斗“走资派”、原党委书记张永青的大会,吴宓日记记载:包括他在内的“各类有罪之教职员(皆曾为张永青所尊礼、宠用、包庇者)共十六名,分列两侧,陪斗(同受斗争)。”(第八册480页)在大会上,吴宓不断挨打,学生们用竹条、树枝或扔小石子打他,在被押进会场时,“旁人则以竹条打击头肩背不休(此时最痛)”,在台前低头请罪听候大会批判发言中,“坐第一排之女生又频频以竹条打击宓等之头顶”。批斗会结束后,吴宓狼狈不堪地回到家中,“以所历简告唐昌敏。视表,正夕5时。所历共只3—5两小时,而在台前曲躬俯立,则觉其长且久也!又按,宓自1904冬夜,为祖母痛打一次之后,一生未受鞭笞如今日者矣!”(第八册482页)
  吴宓身边没有亲人,他的痛苦,他的怨愤,都只能向家务女工倾诉。次日:
  “唐昌敏以药敷宓伤处(左肩胛骨之下尖,肤色红肿,未破)。”(第八册483页)
  6月21日,吴宓再次在批斗会上被打伤。当天大雨,学生还将他手上拿的遮雨草帽夺走扔掉。回家后,吴宓将情况告诉了唐昌敏:
  “唐昌敏导某邻童入大礼堂,寻取宓之草帽,未得。”“唐昌敏买白酒三两(二角四分)来,以酒浸药(药名红油克膏,治跌打损伤),为宓一再用棉巾拭洗伤处。”(第八册488页)
  这时,唐昌敏已经俨然是吴宓的女儿一般在精心照顾、护理他了。孤独的吴宓真是万幸,在这样“千夫所指”般的恐怖日子里,总还有一个善良的唐昌敏能在他挨斗挨打后听他诉说,为他疗伤,还要为他寻取被人恶意扔掉的草帽……
  吴宓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迂腐学究,他也对唐昌敏表现出了应有的关心。7月16日:
  “唐昌敏病假,遣其幼女贺国琼来代治馔。宓午饭毕即遣琼归,命勿再来,而自约定曾媪(104室之女工)暂兼为宓治三餐,每日烧开水二瓶(余事宓自为之,或暂停)。”(第八册502页)
  但是,第二天(7月17日):
  “唐昌敏扶病持药(流行性感冒)来,住宿校内,勉强服务。”(第八册503页)
  唐昌敏与吴宓之间,早已超越雇主与雇工的金钱关系。相互关心,相互帮助,成了他们之间很自然的事情。当吴宓因工资被扣发和鸡蛋涨价而打算少吃鸡蛋时,为了吴宓的健康,唐昌敏甚至主动提出可以减少她的工钱。吴宓在1968年11月5日的日记中记下了这件事:
  “唐昌敏购来大鸡卵十五枚,付值2.55元(每枚价一角七分)。宓以手中之钱将尽,鸡卵价昂(且续增),故决节省,早餐不食鸡卵,以馒代之(但粮票又将患不足)……”“晚餐……唐昌敏谏宓不可太求省俭,致伤身体而损健康(并愿于必要时减其薪津);宓感其意,遂于晚餐加食油煎鸡蛋饼一枚。”(第八册611—612页)
  1968年底,“革命小将”中学生全部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中学生贺国昭也只得下乡去当知青。吴宓曾经为贺国昭在武斗中的命运操过心,这时,他又对贺国昭下乡给予了资助。
  1969年1月13日:
  “唐昌敏之少子贺国昭(初中1966年毕业)遵令下放农村,缺冬天衣被。宓赐以(一)紫色西北毛线裤一件,此乃唐昌敏所请求者;(二)新棉花一斤,1968领得者。以上,今晚付唐拿去。”(第九册15页)
  1月14日:
  “晚餐……唐昌敏奉鸡蛋炒肉丝,加红绿辣椒一碗(谢宓昨晚赐贺国昭衣及棉也)。”(第九册17页)
  2月6日:
  “由活期折中取30元整(折上仅余存19.76元矣)付唐昌敏;二月十日又付10元;以上共给唐昌敏40元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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