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吴宓和他的家务女工

作者:何 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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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云。唐求助于宓。宓命唐即代函向(一)须妹(二)骧侄(三)驺侄求助,余另筹借。”“晚,邀曾来,商借款事。”(第九册166页)
  吴宓闻知贺文彬被当做“贪污分子”揪出,他从自己的遭遇就完全能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一面嘱咐唐昌敏代他给须妹(吴宓之妹吴须曼)和骧侄(吴宓老友、著名诗人吴芳吉之子)、驺侄(吴芳吉之女)写信求助,一面找来曾婆婆去帮他借钱。
  1月18日:
  “曾交到钱泰奇、孙荃赐借十五元……”“近午,唐昌敏制送来自薯、红萝卜煎肥肉块一罐,宓食之尽。即以钱、孙处借来之十五元,付唐助彬退赃。重命唐代函(一)须妹(二)驺侄求资助。”(第九册167页)
  1月19日:
  “散会时,宓求谭优学借与宓至少十元,谭君立即还清1969春所欠宓之六元。”“午餐……宓付唐交彬人民币一十元整,计宓已助给二十五元、曾已助给五十元整,可供彬交出赃款之半数……(宓劝彬今日下午,即往交纳75元,毋迟。宓仍续助筹集,云。)”(第九册168页)
  1月21日:
  “11时唐昌敏来,泣诉伊又由孙荃处借到五十元整,供家人膳食外,以其中20元为彬退赃。于是彬之所谓‘赃款’180元,今只缺30元,若请组织由二月份彬薪中扣除30元,则赃款已全退交清矣。”(第九册170页)
  除去帮助唐昌敏丈夫“退赃”外,吴宓还继续关心唐昌敏儿子贺国枢的伤。1月25日,他得知贺国枢“其伤病,三个月内,医禁食盐,只可食糖代之”,遂“以结晶白糖一大瓶,交付唐,为贺国枢食用。”(第九册174页)
  1月26日:
  “宓付给唐并助彬10元整。”(第九册175页)
  1月28日:
  “唐昌敏送来其所制之洗沙元宵一碗,六枚。宓以人民币10元付唐,助彬及其家用(连前,共45元)。”(第九册177页)
  2月6日:
  “唐昌敏送来素炒白薯片一罐,泣诉彬复被抓去学习、审查,言盗窃之人翻供,谓所窃取者不如是之多,指彬大贪污,彬账皆虚造,今责令彬赔交粮150斤云云。”(第九册185页)
  吴宓遭到批斗殴打后,只能向唐昌敏诉说。现在唐昌敏的丈夫遭难,她也只能向吴宓“泣诉”了。一个世界知名的大学者,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务女工,在这“红色恐怖”年代里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再次分别
  
  1971年3月3日,闻西南师院将奉命搬迁,原址让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吴宓日记中记载:
  “午餐,米饭三两。唐昌敏送来青菜头素烧一罐。……曾、唐皆以因宓去而全失业为忧。唐尤以与宓别离而伤心泣下,始悉唐所最苦者,为彬之嗜好烟酒,不善经营,虽子女皆已成立,而所欠曾、钱、孙诸家借债至120元之多。”(第九册205页)
  3月4日:
  “唐昌敏送来肉屑炒豆豉一罐……唐已在家午饭,遂在此为宓补蓝棉袄。又缝小被,其白布里、棉絮,皆旧物。原蓝布面,几经补缀多破,此次拆洗后,唐径弃之,而易以新布面(红色杂景印花布面),乃唐用其子所购而赠宓者也。”(第九册206页)
  3月8日:
  “宓餐毕,唐昌敏乃送来肉丝烩青菜头一罐。唐病感冒,咳嗽未愈,而其多年痼疾喉头扁桃腺炎又发。宓深以为忧。”(第九册212页)
  3月16日:
  “唐来,为宓整察衣箱,时时拭泪。”(第九册221页)
  因吴宓担心搬走后与外地亲属的通信不方便,托唐昌敏继续为其收转信件,4月4日:
  “唐送来海带片汤一罐。唐惟恐连累及其夫妇,不愿为宓代收信及汇款。宓答以‘今后决不再读烦’。”(第九册241页)
  但从后面的日记中可知,此后唐昌敏仍然继续在为吴宓收取和转发信件。
  5月1日,吴宓准备随校搬迁梁平,收拾东西:
  “晡夕3—6唐昌敏率次子贺国枢来,助宓各事。枢益高大雄伟,今为正式木工,以探亲假回家。顷携来各样铁工具,为宓重新另钉好大木箱之木板箱盖,使启闭活易,锁链合适。其为此,技术精熟,然费力甚久且多。唐则与宓合力整理衣服……”(第九册273页)
  5月3日是离开北碚的前夕:
  “下午2—5唐来,助宓装满大木箱,又为捆就铺盖卷。”“夕,唐携去宓棉裤及淡绿色裤。今后宓住室门特用劳动锁,其钥由唐掌管。”(第九册275页)
  
  最后的交往
  
  腿伤致残的吴宓,在梁平度过了一段极为艰难的日子。学校搬迁之事却又成了一场劳民伤财、莫名其妙的瞎折腾。1971年“九一三”林彪事件之后,形势略趋缓和,“一打三反”、“清查五一六”等令人胆寒的运动也都不了了之,吴宓也不再挨斗了。经他一再报告、请求,他终于获准返回北碚。
  1972年7月25日,吴宓从梁平搭乘返校的汽车回到了西师。他当天日记记载:
  “夕晚唐昌敏来,持手喜极欲泣。”(第十册151页)
  犹如大难之后的亲人重逢,“持手喜极欲泣”,寥寥6字,吴宓与唐昌敏的欢欣激动之情跃然纸上。
  这时,“九一三”事件已经在广大民众特别是青年中引起了巨大的思想震荡。许多人从盲目迷乱的政治狂热中摆脱出来,或者清醒,或者感到幻灭,开始学习一些久已被冷落、遭鄙薄的文化知识。1972年10月4日:
  “晚餐……唐命贺国彦送来煮豆花一大罐。一贺国彦喜诗词,好读书。宓为讲说‘中国古体近体诗之形式、格律’。至晚8时,始去。”(第十册197页)
  10月5日:
  “晨,为贺国彦撰写《中国诗之形式与格律简说》,附图。”“午餐……唐命贺国彦送来豆腐羹一罐。始知,好读书而欲学诗词者,非贺国彦,而为其弟贺国枢也。”“4时,贺国枢送晚餐馔(炒菜)来。遂授以《中国诗之形式与格律简说》,并为讲解。”(第十册197页)
  吴宓分不清贺国彦、贺国枢兄弟,是因为他眼睛的白内障已经很严重了。经常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在梁平时就曾因此被人骗走过钱物。
  在唐昌敏的儿子贺国昭下乡当知青时,吴宓曾给过资助。这时,面临贺国昭想争取调回来的困难(此时办事需贿赂干部“走后门”已经成为风气),吴宓又决定给予资助。他在1973年1月7日日记中记载:
  “贺文彬与唐昌敏之幼女贺国琼已回家,现随父在废品公司任职,月薪18元余。今惟幼子贺国昭仍在农村劳动,1973年9月可望归家,每月须交际费10元,即购茶叶等,馈献其在乡之领导人,以求得放归,云。宓当允议,愿在宓月薪收入为今之三十九元时,每月当济助贺文彬此项五元;宓月薪收入为二百七十二元时,每月当济助贺文彬此项十元云。”(第十册275页)
  这时吴宓的工资尚未恢复发给全薪,因此他无力拿出更多的钱来资助。1月31日:
  “贺文彬又为谋贺国昭得由农村调回,求宓月给10元,买茶叶等送贿领导人。宓答以,新年一次则可,长期则嫌多,云云。”(第十册296页)
  2月1日:
  “今夕,付与贺文彬10元,为新年送贿在乡领导人(以后每月五元),俾贺国昭得早日释放回家。”(第十册297页)
  2月3日是春节:
  “唐昌敏来拜年,行礼。见其面容浮肿,似病患甚深!”(第十册298页)
  此后几天,都是贺文彬为吴宓送来唐昌敏做好的菜肴或元宵、面条之类食物。在生病的情况下,唐昌敏仍然坚持每天给吴宓变换着花样做菜,如:2月7日是煮芋头片汤,8日是豆腐丝,9日是豆花,10日是木耳金针烧猪肉……
  《吴宓日记续编》中最后一则有关唐昌敏为吴宓做菜(由其丈夫贺文彬送来)的记载,是1973年12月31日:
  “今日正午,贺文彬送来(一)红苕四块(二)鸡蛋豆腐蔬菜汤。宓以(二)加入红苕重煎为晚餐。”(第十册564页)
  因为此后的日记无存(或许是本书编者暂未找到),不知唐昌敏与吴宓的这种雇佣加亲人般的关系是在什么时候中断的。不过,仅就目前所能见到的日记中这些点滴记载来看,内容已经相当丰富,其价值已经相当珍贵了。
  这是吴宓晚年人生中一个值得注意的侧面,也是当时中国社会平民生活中一个值得注意的侧面。
  
  责任编辑 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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