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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2007年第5期

医院

作者:海 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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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丫再一次被医院的气息包围了。她想起了七年以前,她躺在手术床上,为一个叫柳生的男人打掉一个孩子。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就是觉得有些亏。她不喜欢铁器,她只喜欢温暖的东西。而坚硬的铁器还是进入了七年前的唐小丫。唐小丫想,如果那孩子还在,就要上一年级了,就要看着小妹妹出生了。想到这儿的时候,唐小丫的心里有了一丝凉凉的难过。
  唐小丫生孩子的时候,又看到了那棵泡桐。那泡桐已经没有了叶片,很萧瑟地站在一堆风里。只有漫天飞舞的雪,在路灯光的映照下,围着那泡桐跳着舞。唐小丫的心里一片安静,她突然间涌起了强烈的母性。当她看到自己皱巴巴不成样子的女儿,赤条条地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笑了一下。她突然明白,她不爱唐大军不爱柳生不爱王进,她爱的就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女儿。果然就是个女儿。
  王进的哮喘病,因为雪地里拉着板车的一场奔跑,再次引发了。他艰难地呼吸着,然后他倒下了。在唐小丫的女儿满月的时候,王进瞪着一双小眼死在了医院里。医生没有能把他救活,他只做了一个月的父亲,就走了。医生告诉唐小丫这个消息的时候,唐小丫就抱着孩子站在手术室的门外。医生从抢救室里走出来,走到她的面前说,病人死了。唐小丫噢了一声,然后她低下头,对怀中的孩子说,你今天满月了。唐小丫在唐妈妈的帮助下,把王进送上了山。连续落了几场雪,山上的积雪没有来得及化掉。坐在王进的坟边,唐小丫一点也难过不起来。也就是说,王进的死不能让唐小丫掉一滴眼泪。唐小丫坐在被雪水浸湿的坟边,用双手抓着冰凉的泥土,突然觉得这儿真是一个安静的地方。那时候她固执地爱上了坟,以及坟边的那些松针的落叶。唐小丫开始坐在坟边唱一首歌,她唱了一个下午的歌。然后她踩着正在融化的积雪下山了。走到村庄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下埋着王进的山坡。她说,王进,我每年都来看你,你就知足吧。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是一样的。
  唐小丫从王进家破败的屋子里搬出来,住回到自己的家里。唐小丫走出王进的屋子五十步以后,回过头去看那间旧房时,看到的简直是一个夕阳下的老人。这个老人令唐小丫多了几分伤感。唐小丫决计不再住到王进的房子里来。她在几天以后的清晨,抱着女儿去村里德高望重的海老师家。海老师养着很长的指甲和很长的头发,他总是戴着一副老花镜,酸溜溜地一本接着一本地读着书。唐小丫走进海老师的家,说,海老师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帮我女儿取一个名吧。然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唐小丫说着自己生孩子时,看到了漫天飞雪和那棵巨大的泡桐。海老师有些怕冷,他一次次地拿起手,用嘴里哈出的热气为他的双手取暖。然后海老师说,姓王,王进的王对不对。唐小丫说,不姓王,姓唐,她是我的女儿,当然就要姓唐。海老师望着唐小丫,他觉得唐小丫是一个很陌生的女人,陌生得他宁愿相信唐小丫是扬州瘦西湖边的一棵杨柳。海老师叹了一口气,他说这鬼天气,他妈的真冷呀。他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他妈的吓了一跳,然后他听见自己在说,叫唐时月吧,唐时月,如何?
  唐小丫笑了。唐小丫抱着唐时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唐小丫关上自己家的门,把后背靠在了门上。然后她轻声地对唐时月说,唐时月,你以后叫唐时月。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一个唐时月。敲门的声音从唐小丫的后背传来,传达到了她的心房。唐小丫的心房就暖了一下。她想,一定是唐妈妈,一定是唐妈妈来了。
  唐妈妈在这个平静而温暖的夜晚,和唐小丫坐在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下聊了很晚。其实她们没有聊什么,更多的时间里,唐妈妈一直在拨弄着一只火炉。唐妈妈留下了小孩穿的棉衣裤,唐妈妈还说起了唐大军。唐妈妈的儿子唐大军已经在部队成亲了,新娘是一个在当地的棉纺厂工作的团委书记。唐妈妈说这些的时候,唐小丫并没有认真地听,她一直在发着呆,想着漫无边际的医院、旧房和泡桐树。她的脸上慢慢绽开了微笑,莫名其妙地说,唐妈妈,镇卫生院现在已经改为镇人民医院了。
  唐妈妈离开的时候,黑夜很黑。黑夜一伸手,唐妈妈就不见了。唐小丫站在屋檐下,看唐妈妈在路灯下消失,然后,她看到了院子里那棵萧瑟的枣树。这和结下枣子时生机盎然的那棵枣树,已经显得有些两样了。唐小丫就想,树也会老的。
  
  三十三岁
  
  唐小丫的生活很平静。她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女儿一寸寸地长大,看着自己长成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唐时月已经八岁了,唐时月的八岁属于村小那间一年级陈旧而简陋的教室。唐时月读书的成绩很好,这令唐小丫感到自豪。唐小丫很少和别人说话,但是只要一开口,就有可能说,我们家时月的成绩很好的。
  唐小丫看着那棵院里的枣树。枣树又活了七年,却没有长高长大,只是有些长老了。唐小丫仍然每年都有枣子吃,让枣子的清香在嘴巴里一次次游荡,这是令她感到异常幸福的一件事。但是有一天,唐小丫吃着枣子的时候,突然看到唐时月捧着自己的胃,慢慢地把身子扭成了一条大型的蚯蚓。唐小丫说怎么啦你怎么啦。唐时月流着眼泪说,妈妈我肚子痛。
  唐时月的胃开始了漫长的不舒服。唐时月把自己的胃痛成了一场不可遏制的黄梅雨,她不停地呕吐着,她才那么一丁点儿人,唐小丫怕唐时月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吐没掉了。唐小丫的眼前就浮起了医院边上的那棵泡桐,并且连续做梦都梦见了那棵泡桐在掉树叶。这是一个令唐小丫很不舒服的梦,醒来的时候,唐小丫就呆呆地望着顶棚。她想到王进已经死了,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自己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唐小丫带唐时月去村卫生所里的赤脚医生更夫那儿,更夫给唐时月打了三天的吊针,却没能治好唐时月的病。更夫的脸色就有些尴尬,更夫说我怀疑不是胃痛,要不,你去镇上看看。唐小丫什么也没有说,她的眼泪一刻不停地奔涌下来。更夫后来骑来了一辆自行车,说,还是我送你们去吧。然后唐小丫扶着唐时月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他们浩浩荡荡地往镇上走去。他们很像是一家三口。
  唐小丫经过泡桐树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下泡桐树的叶片,她说,泡桐树,我又来了。泡桐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三个人被一家老旧的医院吞没了。一个年轻的医生给唐时月作了诊断,他让唐时月躺在了床上。后来,他又叫来了好几个医生,他们围着躺在床上的唐时月,小声地讨论着。他们的样子,让唐小丫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看上去这些医生像是要进行一场聚餐似的。唐小丫的额头上不时地冒着汗。她越是冒汗,医生的诊断越是慢。后来那个年轻的医生说,明天县里要来一个专家,我们请专家看看。我们的初步诊断是:紫癫。
  唐小丫不知道紫癫是一种什么病。她只知道这病有些麻烦了,她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更夫。更夫笑了,他的身上散发出药品的气息。更夫是整个唐村最有药品气息的男人,药品气息让男人变得干净。更夫就用饱含着药品气息的声音告诉唐小丫,如果是紫癫,也不碍事的,只是治起来的时间会有些长。那时候唐小丫像一张招贴画一样,把自己的后背贴在了走廊的墙上,缓慢地滑下去。她感到一万分的疲惫。
  整个晚上,唐小丫紧紧地搂着唐时月。她害怕唐时月会像水蒸气一样突然飘走。她把她搂得很紧,看上去像是要把唐时月重新揽回到她的肚子里去。汗水把她的头发粘在了腮边,唐时月睁开无力的眼睛,用手轻轻地替唐小丫捋了一下头发。唐小丫的眼泪就扑扑地掉在了唐时月的脸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开始哭起来,哭着哭着,唐时月不哭了,轻声说,妈,你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唐小丫的眼泪,就更加密集地往下掉了。
  第二天专家来了。专家是五十来岁的男医生。男医生很温文,温文而白净,是长久在日光灯下呆着的缘故吧。医生在为唐时月诊断,然后明确地告诉唐小丫,是紫癫。唐小丫看了缩在床上的唐时月一眼,慢慢地跪了下来,抱住了医生的腿。唐小丫说,医生,你要救救我女儿,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你要怎么办都可以,你想不想睡觉,我可以陪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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